无疾而终的劫案15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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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人不疑,赵遹知道辛旷是相信那漏舶贩子的,所以他也会相信那漏舶贩子带回来的消息。

    高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赵遹恰好又在辛旷的房内。他辗转多地、奔波百里,累得喉咙跟火烧一样,只想着先喝口凉的压一压,然后坐瘫,待喘匀了气再做禀报。可一句“大人”戛然而止,欲喊累的话一个字都没出口,他就完全冷静了。

    辛旷和赵遹二人挤在条案前,正认真地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规规矩矩朝那边行了个礼,就是声音听着有些喘。

    “大人。”

    辛旷看他火急火燎的,心知他定查出了重要的线索,颇感欣慰,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体贴地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那本是他为自己和赵遹倒的,却忙着商讨,到如今还一口没喝。

    高攀是真渴了,两盏茶咣咣下肚才觉喉咙没那么辣,余光瞟向另一边,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真的让赵遹等他。他草草放下茶杯,来到二人跟前。

    “晋陵县定安乡、江阴军野鸡乡,都有人看到过那艘船。”

    “看到?明着灯的?”

    “嗯!”高攀长叹,“我可能是真的倒霉,不知为何,在那两处时船都还是明着灯的。”

    高攀始终对当时那艘黑灯瞎火撞了他的船耿耿于心,所以当从同行口中问出这些时就感诧异,问他们为何看得那么清楚,才知船上的灯是明着的,所以,他就更不能释怀,怎么偏偏到他跟头前就熄灯了呢。

    辛旷对江南东道山川分布的掌握还没精确到乡野的地步,便递过去一支毛笔,让高攀在山川图上标注出来。两处都在晋陵县和江阴军的中间,定安乡位靠二者边界,而野鸡乡距江阴军埠口只余二十数里路了。

    聪明人相视一眼,便有了默契的认知。赵遹和辛旷同时垂头看向山川图,沉船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了,野鸡乡与江阴军中间的那二十里水路。

    至于明灯与否并不难理解,真假两艘船不可同时出现在江上。真船求快,假船求稳,所以一个明灯,穿破迷雾,照亮前路,一个熄灯,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有了这突破性的进展,赵遹精神随之一振:“那就从两头开始,加派人手,相向搜索,也用不了多少日了。”

    “江阴军是军州,由军队管理,你这澄川军出来的,不该在别人的地盘避避嫌吗?”辛旷适时提醒他,“既然船沉在了军州辖地,不如就联系知军,让他安排士兵去下水吧。”

    “可能行不通。”赵遹露出了几分难色。

    辛旷一诧:“你找过他们了?”

    赵遹点了点头,愁眉难展,与他说起当日的闭门羹。“劫案之初,我因不熟地形找过江阴驻军,但他们拒不援助。”

    “给的理由呢?”

    “何须理由,军州本就不管民事。更何况全国上下军州数十个,最高长官皆由京都直接指派,是以各地军州一般没有横向往来,更没有互助的交情。”

    江阴军只管军事,不管民事,即便最后这场劫案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也是能够置身事外的。无数个帮忙的理由,全然抵不上一个不想惹麻烦的借口。

    辛旷也为难了:“可这军州地界,其他州县衙门也不敢贸然把手伸到这里啊。”

    “你父亲那边——”

    辛旷面色自若地打断了他:“别人不敢的事情,他也不敢。”

    方有了一丝进展,转瞬又进入了僵局,心情大落,几人各自沉默着。半晌后,赵遹又开了口,问:“江阴军埠口的船侩清查自己辖地内的江道,总是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吗?”辛旷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却见他一脸迷茫。“江阴军境内的那个埠口是由其他地方的商人承办,虽然顶着一个军州的名义,但实则和其他小埠口无异,手下船工少,个个狐假虎威,偷奸耍滑。原先我追到江阴军时,他们根本对我不予理睬,后来塞了钱才换回一个没用的答案。高攀也是一样,后脚就赶到了埠口,船工却告诉他没看见撞他的那艘船。还有你,你为了拿走簿册想来也没少花银子吧,可你看上面哪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簿册漏记,是懈怠懒散,没有记性,是敷衍搪塞,就这样的人,你还敢找他们办事,小心银子打水漂了。”

    赵遹在心中揣量了番,知他所言不虚,但还是不甘啊。“既已知道沉船的范围,难道还什么都做不了了?”

    辛旷的目光注视在山川图上,越俎代庖后患无穷,但坐以待毙也从来不是他的作风,犹豫再三,他唤了一声“高攀”。

    猛地被点名,他一时有些愣:“大人?”却见辛旷另递了张宣纸,铺在了他那一边的条案上,弄得他莫名其妙的。“这要做什么?”

    “野鸡乡到江阴军的江道,单独画出来。”

    高攀不明所以,依话照做。

    “有江底暗流的地方、乡野聚居的地方、漏舶贩子经常出没的地方,都去掉。”

    高攀没动,哀哀地喊了声:“大人?”

    辛旷将他一副为难神色明白过来,给他吃了个定心丸。“非我辖区,漏舶是否猖獗,我是不在意的。”

    高攀多少知道一点辛旷的脾性,虽雷厉风行,却也的确只专注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政绩。不过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提笔在长线上不断打叉,将原本二十里水路剪去了至少一半。

    辛旷不免诧异:“这么多。”

    “捕鱼都是深夜了才开始,有的渔民会早早守在岸边,他们耳朵可尖了,江上一有动静准要爬起来去看,抹去的地方都是我问过情况了的。”

    说完,高攀心里忐忑地等着,不过辛旷倒是没再多问他什么,已转头和赵遹说上了话。只是,方才大人嘴角是不是……弯了一下?

    “你我的面子是小,江南府衙的面子、朝廷的面子是大,没有得到结果前不宜声张。”辛旷对赵遹说,“从远离江阴军的那头开始吧,悄悄地来。”

    赵遹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高攀,你和赵副尉一起去。”辛旷见他心不在焉地,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嗯?哦……那个……”高攀逐渐回神,支吾了半天,终于想到可以说什么了。“大人,还有一事,跟咱们的事无关,但真的挺重要的。”

    “说。”

    “我刚回到县里就差点撞到了一伙人,其中一个我之前见过,有点印象,是……是海隅帮的人。”

    辛旷以前听府衙里的人说起过这个海隅帮。“连山那个?不是死光了吗?”

    高攀颜色惴惴的:“所以也有点怀疑自己没看清。”

    “人呢?”

    “吓都吓死了,我直接跑回来了。”

    辛旷没忍住,朝天翻了白眼,合着他刚破门而入那架势都是被吓出来的。

    赵遹问二人:“这个帮派很恐怖吗?”

    辛旷语气尚且冷静:“曾猖獗一时的乡霸,恐怖谈不上——”

    “大人出任总辖时海隅帮已经不在了,他不太清楚。”高攀打断了他,一想到那些人,呼吸都有点困难了。“这么说吧,我们这些漏舶的,如今有多怕西辛东储,当年就有多怕这海隅帮。”

    “出息!”辛旷怒其不争,懒得搭理,只对着赵遹解释,“就算没死绝,如今的海隅帮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但当年灭了它的那个帮派还是挺棘手的。”

    “谁?”

    “黄泽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