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3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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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也是,虽则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坐上昭武副尉的交椅,定非全凭着自己的能力,但若是宗室子弟,又岂会屈尊在一个六品官阶上。

    辛旷更是无恐,慢悠悠地捻起跟前覆着的一张宣纸,见他并不阻拦之意,便翻转平铺于条案上。

    赵遹在那头问:“为什么不往上游追寇?”

    辛旷不甚在意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如何知道你从属澄川军?”

    “报上去失踪的是商船,可你还是查到了官船头上,不论因何起了这样的疑心,但也定会猜到我们就是暗中护送商船的军队。东西两川地界只有两支地方军,澄川军更靠近罗村茶的产地。”

    辛旷倏地抬眉,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我在你们报官之前就动身往这里来了,这你知道的吧?”

    这一眼嗤笑多过询问,赵遹不悦地皱了眉头,将剑收入鞘中。

    辛旷继续:“知道我凭何发现了不对之处吗?”

    赵遹握住剑柄的手骨节分明,显是用了几分力气,蓄势而已。

    身后人显然也并不是真要等他的回答,声音没有丝毫的停顿。

    “我虽无官品在身,但职责甚广,根本无暇抽身亲临埠头。自我接掌漕运事务,便让埠头吏员将过往船只的大小、用途、载物、材质等一一登记,上呈于我,船只大小有差、所载货物轻重有异,船只吃水深浅便会有所不同,不过都是可以计算的。”辛旷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茶叶?”

    澄川军渡江而来,对此地形势毫无了解,所以才会在商船离奇失踪后上报昇州府衙,寻求当地厢军的协助。报官时虽未自报军门,但以一州知州的觉悟,料准这点并非难事。那么,澄川军秘密押送的货物,当然就不可能只是茶叶。

    此前赵遹虽未与辛旷正面交锋,但直觉他不是简单之人,只是尚不知道他猜到了哪一步。

    “你竟然知道。”

    “可不止我,盗走商船的那伙贼寇,显然更清楚船上货物的价值。”辛旷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不如赵副尉帮我个忙吧。”

    赵遹看过去。

    “贼寇是发现了你们在前面开道才猜到了其后货物的价值,还是一开始就知道了那船上所载何物?告诉我,你更怀疑哪个?”

    赵遹当然没有回答他,出于诸多考虑。辛旷也不再问,他的迟疑也算是答案了。

    心里担着事,辛旷这一夜并没有睡好,翌日清晨外间有点动静,他便醒了。下楼时,他看见澄川军皆有素而坐,而他的差兵们则歪歪扭扭的,突然就没了食欲。

    他轻轻咳了一声,本意是让他们坐好,别给他丢人,而差兵们却以为他要一起用食,起劲地愣是挪出了个位置给他。这倒教他不好不坐了。

    差兵们对他一知半解,但车夫原就是他府上的,自然不敢乱了规矩与他同桌而食,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幸好这时储谟之要出去,辛旷立刻朝他喊了一声,储谟之平静地移来双眸,里面一潭死水。

    “储吏员是要去市舶司吧?我与你一同去。”

    储谟之只点了点头,未开金口。

    车夫见此立刻起身,辛旷摆了摆手:“不必送了。”

    不让送当然不是为了和储谟之慢悠悠走这一路,辛旷只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昨天坐车的场景,仍是尴尬,且尴尬的是他自己。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地方,储谟之自去上值,而辛旷则去了港口,找船夫问了些扬子江道的水况。此时船仍未被拉回,他想多半是拉不回来的了。

    昨日烟熏火燎的迹象稍许仍在,但港口已运行通畅,上游各州府来的船只,有序地驶离开了港口,迎着海上初升的雾霭和被雾霭笼罩的霞光。

    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坏的可能,拔腿便往回跑。

    辛旷出门的时候,赵遹还在房中,出来听说他饭也没吃就往市舶司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可刚上马,那人便又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说是火急火燎吧,一看见他就停了双腿,只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遹夹了夹马腹,马蹄子动了几下,踱步到了辛旷跟前。

    “怎么回事?”

    “快!快、快跟我去市舶司,封锁港口。”

    赵遹没听明白,皱眉道:“什么?”

    辛旷走上前去,握上了马缰。“你我一直落了一步,那艘闯过市舶司关卡的船,你根本就没看到,我也并未看清。这里可是江南东道,楼船虽罕见,但五分都在此,这里的人不会因为看到一艘楼船就驻足观望。只要大小相差无几,体形六分相似,竖上同样的幡旗,路过的人都会认为是同一艘船的。我们谁都不能确认冲进海里的船就是你丢失的船,万一不是呢?”

    “市舶司吏员上船验货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的官府文牒,而后听到了昇州差兵传急报的声音,船员慌不择路,与吏员发生冲突,这才燃火冲出港口。”

    “我让差兵走水路,尽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他们用了近八个时辰,我也问过船夫了,这里最好的船夫都告诉我,他们没有办法在六个时辰内从昇州赶到华亭县。”

    “你是说……”

    “暗度陈仓,瞒天过海。”

    赵遹一瞬沉默下去。

    辛旷又道:“官府文牒既能通过层层关卡,即便是假的,也是真假难辨。秀州与昇州平级,秀州知州会卖我爹的面子,任我在市舶司进出盘问,但绝不会因我一句话,承担得罪各州府的风险。”

    “我知道了。”赵遹面色凝重,朝他伸了手,见辛旷愣在那,催促道,“上马。”

    上什么马?怎么还要一同去吗?

    辛旷脸色不自然地别了过去,但还是将手递给了他,一提一扯,就稳稳落在了他的身后。

    “抓紧了。”

    “这里可是街市!”听懂了他的话,辛旷腾地紧张了起来,看了看眼前宽阔的背、劲瘦的腰,一时间尽是手足无措。

    赵遹没理,人与马猛地一起窜了出去,在人影稀疏的街道狂奔。辛旷也就认了命,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

    前朝政治的最大弊端是藩镇割据、军权分散,太祖皇帝就是依据这个弊端发动了兵变而黄袍加身的,当然更忌惮将领拥兵自重、推翻他的统治,于是剥夺了将军的兵权,划归调兵权于枢密院、统兵权于三衙。各地方也是如此,行军政分离之道。

    军政分离,互不知深浅,才会投鼠忌器。所以,同一级别的知州,没有施压于人的优势,但来自军队的赵遹,他可以。

    在赵遹说出他一人担责后,秀州知州半推半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也等到了跟船出海的守兵,如他所料,没有拉回船只。

    守兵说,海上大雾,他们迷失了方向,跟丢了官船。

    守兵还说,他们不敢深入,因为海雾深处正是黄泽海盗时常出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