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4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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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泽海盗,是近些年才冒出来的,时常濡迹于黄泽海域,又遁迹于大雾之中,不断劫掠经行船舶,也做着其他不法勾当。丕屿海军都出船抓捕过好几回了,次次无功而返。

    幸得那一带不是对外贸易海上要道,商船大可避开这个祸害绕道而行,只偶尔有远来的或迷失的商船成为海盗的盘中餐。

    赵遹和辛旷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在,黄泽海盗暂且不是他们的目标。

    初冬海上,寒风刮过,头顶太阳看似温暖的光,根本照不到漂泊的孤舟上亡命的人。入眼茫茫碧波,视野的尽头,万里远处,天水相接。而他,汪洋大海上一根浮萍,无所依傍。

    他已在小舟上胆战心惊地熬过了一个月夜,舟身被浪拍得不停摇晃,似乎又不是浪的拍打,陷落在昏厥的边缘,却怎么也无法真的睡着。而在第二个夜晚来临之前,他遇上了海上迷雾,身在其中不辨方向,反而安心地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船行之声,且有一抹黄晕破开了黑夜和迷雾。一个人站在桅杆顶上,仿佛踏云而来。

    他立时醒觉,扒到船头,不住拍打甲板,嘶声喊起了救命。船渐行渐近,他才慢慢地看清,有好几个人正站在船头,嘲弄着看向小舟上求救的他。

    他们身穿粗衣,长相粗糙,举止狂放,看着就不是好人。求救的声音低了下去,求救的人也面露了怯色。

    少年撑着短蓬艰难地爬起,形单影只地站在小舟头上,他看向这群视他为鱼肉的海盗,在他们的狂笑声里说出了一句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的话。

    “我要见不留行。”

    不留行,黄泽海盗的首领,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这是他屠尽秀州一江湖门派后留下的字,从此立万扬名。

    少年被抓上了海盗船,双眼被黑布蒙住,在海上漂了很久才靠岸。船一直在晃,他被安置在船舱,摸不准是路途真的遥远,还是海盗故意绕了弯路。上岸之后,路有些崎岖,呈缓慢上升之势,有半人高的草拂过他的手,有淡雅悠然的花香掠过他的鼻尖,很快又消散了,他开始听到人声,有男有女,竟像寻常山村那般祥和宁静,没隔多久,寒风就被隔在了外面,他想他们应该是到了最后的地方。

    海盗将他猛地往前一推,铁皮门关上和落锁的声音在身后想起,他暗道不妙,立马摘下黑布,却发现自己被关押进了一间牢房。

    少年扒在铁皮门上的洞口,朝外面大声喊:“我要见不留行!”

    海盗脚步未停:“等着吧,这会儿我们老大可睡下了。”

    少年背靠铁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里没有天窗,只有一盏油灯将尽未枯,但足够少年看清四周。墙壁不是四四方方的,反像是在山洞里,牢里还有另外一个被抓来的人,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面相看着甚苦。

    少年走到另一边的床位坐下。

    那人一直在看着他,直到海盗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你怎么被他们抓过来的?”

    少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脏污的衣着,又瞟了眼更脏污的床褥,心想算了。“你呢?”

    “我啊,嗨,我以前是跑船的,经常往返石塘诸国,自以为摸清了海路,就想自己单干来着,谁知道高估了自己,第一次开船就偏了航向,直接开到海盗嘴里来了。”他“呸”了一口,“想想也真冤枉。”

    “他们就这样一直关着你?”

    “你以为他们是好心放过我的吗?他们留我一命是要我做苦力的。”

    少年看着他的脸庞,说:“也许你命里该有此一劫。”

    “什么?”

    “你真倒霉。”

    “哎,可不是嘛。”男人把腿抬到了床上,连脚带鞋的,“诶,我叫石头,你叫什么。”

    “陈酿。”

    “酿?”石头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大概是觉得拗口。“酿酒的酿?”

    陈酿点了点头。

    石头又问:“你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跑船的人啊。”

    “我是自己找过来的。”

    “啊?哦是了,你刚还说你要见海盗王,不过你为什么要见他啊?”

    “为了……活。”

    为了活,向恶名远播的海盗求取一线生机,多么匪夷所思,多么令人不齿。

    “听说你要见我,那么,”高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身深衣,神态与声音极尽高傲。“你是来找我的?”

    翌日海盗果然将陈酿提了出去,他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黄泽海盗王不留行。过来的一路,他看到了许多人在采矿挖石,一旁有海盗时不时挥舞长鞭,就像石头说的那样。而在这座堂上,十来个海盗位呈两列,在他甫一踏入的当口,就齐刷刷看了过来。

    他是被审判者。

    陈酿握紧发颤的双手,迎向审判者的目光。“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酿乖乖回道:“知道,他们说了,你不是好人。”

    “他们?谁啊?”

    “岸上的人。”

    不留行爆出一声嗤笑:“那你还来?”

    “但他们也说了,你什么生意都接。”

    “哦,和我谈生意的。”不留行的声音携有笑意,和其他海盗们的狂笑不同,更让人无可忍耐。“可你拿什么和我谈呢?”

    陈酿的目光动了一下,从袖口掏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白玉珠子。

    有人将陈酿的玉珠接走,小心翼翼凑到门口天光下鉴别。陈酿记得他,就是爬到桅杆顶端的那个人,瘦瘦的,个子中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先是“哇”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朝陈酿看了一眼,才道:“这应该是产自于阗的羊脂白玉吧,我朝以来,这西州回鹘的于阗玉就极为罕见了,尤其这一颗,温润厚重、油脂细腻、晶莹无瑕,当得上是上上佳品。上次我去余杭拿回来的独山玉老大还记得吧,难得的纯白品质,跟这比,差远了。”

    “这是定金,”陈酿说,“生意结束,还有八颗同样的珠子。”

    这人双眼猛地一亮:“都是于阗羊脂玉?”

    “是。”

    “老大,我们发了!”

    不留行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玄蜂”,应是这人的名字,语气似有不满。再无人敢说话,玄蜂不敢,陈酿更不敢。却听他突然问:“你要杀谁?”

    陈酿眸光一颤,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时,吓得连连摆手,整个人都懵了。“我、我不要杀人。”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