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给你科普一下赵家有多牛

中泠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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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你看,这不是上次的酒楼吗?”

    主仆二人正在街上闲逛,书童忽然停下脚步拉了他的袖子,洪毅抬头看去,不错,这就是两日前他包袱被偷并得人相助的酒楼。

    他叹息一声:“皇亲国戚那么多,我又不好动用伯父在周国京城的势力去解决我的私事。”

    书童道:“那可不一定,天子无私事,郎君也是宗室之人,郎君要找人,也可算公事。”

    洪毅摇摇头:“这样不妥。”

    不远处,一声热情的问候传来:“哎,这不是洪郎君吗?幸会幸会。”

    洪毅抬头,见是上次的店铺掌柜,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那掌柜笑呵呵问道:“看郎君这般是有心事?”

    洪毅点了点头。

    “郎君这样的贵人会有什么烦恼?莫非——是在想那日那位娘子的事?”

    “你知道她是谁?”

    掌柜一拍脑袋:“这件事也是小人糊涂,郎君一定是外地人罢?那位小娘子便是赵将军和长公主的女儿。”

    “赵将军?哪个赵将军?”

    “自然是河东节度使、边塞百姓的守护神。”掌柜眼中满是敬佩:“郎君难道没听说?”

    洪毅愣了一下,随即又问:“他有几个女儿?”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不过坊间所说的赵娘子,是将军和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赵娘子可是个孝女,赵将军在边关生病了,她便宫宴上上书皇帝,请求去照料父亲。哎呀呀,那可是边塞,寻常娇娥哪受得了那个苦?不仅如此,赵娘子还常常救济孤弱,在冬季经营粥铺。”

    他又补充道:“传说赵娘子美若天仙,只是很少有人看到她的真容,娘子的母亲同昌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就是皇室第一美人呢。”

    洪毅听到“美若天仙”四字,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欣喜:“多谢了。”

    见他正欲转身离去,掌柜连忙道:“哎,郎君——”

    洪毅停下脚步,对书童道:“拿一两银子给他。”

    “谢谢郎君了,多谢多谢。”

    洪毅来到赵府门前,远远便望见一处巍峨的大门,门口放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几个衣着华贵的仆役坐在台阶上说笑。正门紧闭,宽大的匾额上写着“敕造韩国府”几个馏金大字。

    他犹豫了一下,虽觉得有些唐突,但还是上前向那几个仆役问道:“请问几位郎君,赵娘子可在府中?”

    其中一人调笑道:“赵娘子?主人有三个女儿,你找哪个赵娘子?”

    另一人打量他一眼:“你一个外男找我们家女眷做什么?”

    “啊,是这样,前几日在下遇到了些困难,多亏赵娘子出手相助才得以脱困,在下是想亲自感谢娘子。”

    那人道:“你走罢,娘子平时帮的人多了,若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赵家的大门岂不是要被踏平了?娘子说过,什么善,什么为不为——。”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对,就是这句话,我也想起来了。”

    一稍年长者看他有些窘迫,开口道:“你们别拿他开玩笑。我告诉你,后日我们府的三郎要在汴河上开诗会,看你也像是读过书的,要是能搞到请帖,没准能见到娘子。”

    洪毅向他道谢,那仆役摆摆手不说话。

    阳春三月,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时节,百姓趋之若鹜,王孙公子也纵情享受春景。汴河上停了一只很大的画舫,雕梁画栋,绮丽华美,隔着画舫百米就有小厮清理闲杂人等。

    洪毅呈上请帖,看门小厮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选一处角落坐了,立刻有侍女摆上新鲜水果和精致糕点。

    洪毅四下望去,不免有些失望,他知道,这种场合赵娘子是不会来的。

    来得早的人身边早已围了几个娇媚的青楼女子,饮酒谈笑,暗送秋波。大概是看他有些寂寞,一浓妆艳抹的女子款步走到他身边,跪坐在他一旁给他斟酒,笑道:“妾身陪郎君喝一杯,如何?”

    “多,多谢,我自己来。”洪毅不喜此类妆容,觉得有些尴尬,举杯一饮而尽。见那女子又想倒酒,他连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娘子请便。”

    他在门外踱步了一会儿,听到后面有个声音:“这位郎君也是来参加诗会吗?怎么不进去?”

    洪毅回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着青色半臂衫,圆脸小眼,虽有些矮胖,却显得憨态可掬。

    “我感觉里面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闷?这画舫四面通风,为何会感到闷?”见洪毅答不上来,那男子也不深究,拱手道:“在下孔仁翰,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小生洪毅,幸会幸会。”

    “洪郎君不如同我一起进去,不一会儿赵三郎便到了。”

    二人并肩步入画舫,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前面座无虚席,二人在后方相邻的桌上坐了,孔仁翰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

    洪毅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小生乃扬州人氏,来东京不过数日,因一友人抱病不能前来,才将请帖赠与。敢问孔兄,今日来诗会的都有何人?”

    孔仁翰放下手中的水果说:“我也不是本地人,不过来东京已经一年了。今日举办诗会的是赵韩公的三子赵炅,来的自然都是与赵家交好的文人。你看,那位便是宣威将军源尚之子源义廉,源将军本是屠户,得老国公赏识做了家臣,老国公还将女儿嫁给他,生的儿子就是这源义廉。”

    “还有那位,高丽质子王冀,九岁来大周做人质,不过听说快要回去了。那位,舞阳侯成公的儿子,他的姐姐和韩国府世子订了婚,不过还没完婚。站着的,皇后的外甥,还有那几个,赵三郎的同宗兄弟。”

    “赵府的世子不来吗?”

    “赵公二子赵晨文武双全,不过他一直是武将,这次应该不会来了。赵公四子今年十六岁,还在弘文馆读书。”

    “等等——”孔仁翰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也来了。”

    “孔兄所说为何人?”

    “礼部侍郎李恪之子,他们过去一向是不偏不倚的。”

    前面一人听了,转头向他们悄悄道:“你们还不知道罢,李恪之女在今日的早朝上被封为太子良娣,我也是中午才听父亲说得。”

    孔仁翰点点头:“看来定有赵家在其中运作,她哥哥才会来这次诗会,一则表个态,二则与同僚熟悉熟悉。只是可惜了,挺有才华的小娘子,却要嫁那太子。”

    洪毅有些好奇:“当今太子不好吗?”

    那人连忙转过去:“不敢背后议论。”

    洪毅看向孔仁翰,孔仁翰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宫里的女子过得总要比宫外的女子小心些。”

    洪毅见他不愿深谈,又问:“赵公有几子几女?”

    “四子三女。老大和老四是庶出,老二和老三是嫡出,赵公的庶长子几年前在对契丹的作战中牺牲了。”

    洪毅听了沉默下来,孔仁翰边吃边感叹:“都说权贵多膏粱。老国公有十三子八女,当今的韩国公有四子,算是少的。赵家也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可却家风严谨,少有纨绔子弟,文臣武将,人才辈出,令人佩服啊。”

    孔仁翰扳着指头说:“当今的韩国公赵瑾排行第三,娶了圣上胞姐同昌长公主,老十娶了慧安长公主,嫡次子老四的儿子娶了圣上和王皇后所出的睢阳公主,赵公的胞妹嫁的是圣上亲弟燕王柴彻。除了老二出家,老五老十领了虚职经商,赵公兄弟皆任要职,姐妹皆嫁王侯。啧啧,真是‘笏满床’啊,当年的郭子仪也没得比。”

    “看来孔兄对赵家的情况十分了解。不过我听说,赵氏一族也并非东京本地人?”

    “不错,赵家源于江南,籍贯金陵,祖上乃衣冠南渡前的吴人士族。金陵赵氏、常州吴氏、苏州陆氏、杭州钱氏合称江南四大世家,都有几百年的富贵。赵瑾祖父赵权为追随我朝高祖只身离开金陵北上,弃文从武,后来也就有了赵瑾之父赵思和先帝一起打天下的壮举。”

    “如今,除了北汉仅占几城之地,整个北方都是我们大周的领土——洪兄既来自扬州,想必对江南四大家族不陌生罢?”

    “的确,隋唐时仅屈于五姓七望之下,如今吴越国国主便是钱氏。”洪毅也顺势夸赞了一句。

    “如今,北方世族势衰,可这四家却依然兴盛啊。俗话说,赵家的文人、吴家的将,钱家的王位、陆家的财。只可惜我没去过南唐和吴越,否则也可看看这几家的盛景。”

    孔仁翰感叹道:“所以洪兄,你应该明白了罢?如果赵家不是出自江南书香门第,就凭如今重武轻文的现状,满东京除了赵家谁还会举办诗会?”

    正交谈着,赵家三郎赵炅也到了,与众人寒暄毕,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来到画舫中央弹琴,琴声如流水淙淙,令人陶醉。

    孔仁翰忍不住道:“好家伙,赵三郎真舍得花钱,居然请来了都知郑氏。还有那琴,如果我没认错,那是玄宗开元年间的‘九霄环佩’,音色极佳。”

    “这郑都知有四十岁了罢?”

    “没错,都知在妓坊就像宰相在朝堂,你见过二三十岁的宰相么?全京城也就十几个都知。都知和花魁头牌可是有大大不同,要十分精通诗赋音律,一般嘛,不年轻,也不好看。”

    一曲毕,众人皆低声赞叹。赵炅笑道:“今日能请诸公来这汴河之上的小小画舫一聚,是赵某之幸。此处虽非睢园兰亭,也无流觞曲水,但有这汴河波涛,春风和煦,加之诸公诗才,却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今日在这画舫上连赵某在内共三十二人,在下准备了蓝、绿、红三种彩笺,分别为三十二张,十六张,和八张,每张的左上角都有诗题,拿到相同诗题的为对手。三轮题目,每次各有一半人进入下一轮,对于最后获胜的四人,赵某准备了些文房四宝,若不嫌弃,便请诸公拿回去赏玩。题目都是现写的,韵脚压题目最后一个字。今日以诗会友,大家只以表字和诗号相称,不问长幼尊卑,也不论朝政。”

    侍女将蓝色彩笺分发给众人,孔仁翰拿着彩笺反复看了,道:“这纸真不错。洪兄,你是第一次参加赵府的诗会罢?”

    “是。”

    “我也是第一次。你看这题目——桃花,有些俗套,写烂了的。你的题目是什么?”

    洪毅将彩笺给他看,孔仁翰道:“玉门关?洪兄,这可不太好写啊,要不我们换换?”

    洪毅知他是为自己考虑,认为自己是扬州人,未见过边塞风光,他微微一笑道:“多谢孔兄好意,既然拿到题目,洪某打算尽力一试。”

    孔仁翰点头:“彩笺只有这一张,时间是一炷香,快到了我提醒你。”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侍女将彩笺收起,由一人念出,众人点评,共选出十六首诗,将诗笺一一夹在画舫两侧的细绳上,微风吹拂,溢彩流光。

    洪毅和孔仁翰都过了第一轮,第二轮毕,两人都又被选中,不禁对彼此有了一丝钦佩,已经有人在低声议论:“洪毅是谁?从来没听说过。”

    孔仁翰忍不住道:“洪兄文笔甚佳,让在下不敢小觑。”

    洪毅也微笑道:“彼此彼此。”

    第二轮毕,赵炅在写第三轮的题目,几个美貌女子来到中央歌舞助兴。洪毅坐得靠后几乎看不见,便将目光投向画舫外的湖光山色。

    正观赏着,忽然,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在看画舫两侧的诗词,时而低声吟诵,时而推敲字句,从船头走到船尾,来到洪毅二人身边。这画舫上除了赵炅,也就是他和这位少年没有被轻歌曼舞所吸引。

    那少年身材高挑,着湖蓝色圆领襕衫,头戴幞头,容貌俊美,肤若凝脂,好似清风霁月,又如巍山玉松。自隋唐已降,男子多以英武刚健为美,而他却仿佛是魏晋南朝的一曲遗响,令人梦忆建安风骨、名士风流,又如美玉掉落尘埃,显得与这浊世格格不入。

    洪毅吃了一惊,这样的人物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孔仁翰也未曾介绍。

    那少年在专心看诗,洪毅心里觉得不便打扰,却又忍不住上前,问道:“阁下是在欣赏这些诗词吗?”

    那少年有些惊讶,转身向洪毅拱手道:“正是。”

    洪毅还礼道:“小生洪毅,年十八岁,扬州人氏,不知郎君尊姓大名?是否也是第一次参加诗会?”

    那少年温和一笑:“在下姓张,名佑良,东京人,与郎君同龄。今日前来并非是参加诗会,而是受主人之托,来看看这些才子的诗词。”

    洪毅听了疑云更大,如此温润如玉的少年,他的主人又是何方高人?

    张佑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道:“在下是赵娘子身边内侍,娘子不便前来,派在下选几首好诗抄录,送与她一观。”

    洪毅听了十分欣喜:“娘子也来了吗?”

    “是,就在不远处的湖心亭,一会儿有人划船来取诗。”

    眼见舞姬散去,侍女已经在发放红色彩笺,他低声向张佑良问道:“若席间有人笔落惊风雨,娘子是否会亲临?”

    张佑良一挑眉,温文一笑:“未尝不可。”

    洪毅回到桌旁,彩笺已放在案上。赵炅身旁的源义廉问:“这次压什么韵?”

    赵炅对一旁研磨的侍女道:“你随便说一个字。”

    侍女愣了一下,看此处高朋满座,便说了个“人”字,赵炅点头道:“就以‘人’为韵。”

    王冀看了看手中的彩笺:“谁的题目是‘霓裳羽衣舞’?”

    洪毅起身答道:“我与郎君一样。”

    王冀也不接话,向着赵炅玩笑道:“我说老三,你是故意的罢?我第一轮的题目是相扑,第二轮是打马球,第三轮是霓裳羽衣舞。今日写得诗传出去,他人倒要认为王某平日里只好玩乐,若是陛下知道了,恐怕要把我羽林军郎将一职给撤了,届时我可要找你二哥评评理。”

    赵炅笑道:“冤枉啊,题目都是随机发的,我可没有故意为难你。”

    源义廉问道:“这位便是洪郎君罢?刚刚有幸拜读郎君诗作,文采斐然,可谓上佳。文希,你这次遇到对手了。”

    王冀转头向洪毅颔首道:“洪兄不必多礼,快请坐,今日大家在此欢聚,本就散漫些好。”他顿了顿又道:“洪兄是第一次来罢?如此诗才,过去尽然未曾发现。”

    洪毅道:“王兄谬赞了。小生扬州人氏,几日前刚到东京。”

    王冀有些好奇:“恕王某无礼,敢问令尊令堂大人安好?

    洪毅知道这是在打探他的家世,至于他真正的家世自然不能说,若是胡诌一个官职,又怕被人识破。赵炅见他有些犹豫,圆场道:“文希,你这就不对了,今日以诗会友,不论其他,常言道,英雄不问出身。”

    王冀歉意地笑了笑:“是王某鲁莽了,还请洪兄原谅。”

    洪毅道:“王兄言重了,无妨。”

    源义廉也问道:“谁的题目是‘秋风’?”

    孔仁翰道:“是我。”

    赵炅忍不住拍手:“文希,子仁,今日你们二位可都碰到厉害的对手了,这两位郎君的诗适才诸公都听过,可谓‘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源义廉爽朗一笑:“就是要棋逢对手才好。”

    洪毅见王冀儒雅大方,源义廉爽朗洒脱,心中也想一较高下,再加上想用这首诗见赵娘子一面,势必要全力以赴。他摸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对着彩笺熟虑良久,等香快燃尽时提笔一挥而就。待人将八首诗一一念出,念到洪毅的诗时,在坐之人皆忍不住喝彩。

    源义廉打趣道:“王大才子,你这次可输了。洪兄表面写霓裳羽衣舞,实则是写人啊。这书中的舞姬倾国倾城,与才子以一玉扳指订情,又资助才子高中,可谓一往情深。”

    赵炅也道:“文希兄文笔不俗,只是这次遇到了后起之秀才落了下风。”

    王冀一摆手道:“输了便是输了,不用找什么理由,我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输于此君,心服口服。”

    洪毅和孔仁翰皆得文房四宝,源义廉问:“孔兄以仁为辈分,可是孔夫子之后?”

    孔仁翰道:“是,在下邹县人氏,幸与夫子同宗,只是才疏学浅,不敢轻易提及祖先。”

    洪毅十分惊讶:“你居然是——”

    孔仁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顺带使个眼色,低声道:“我是旁支,不值钱的,真正继承香火的只有嫡系那几个人。族里到有几个做官的,只是官不大,名气也不大。”

    画舫上,众人谈笑作乐,有投壶的,有讨论诗文的,有饮酒划拳的,有和妓女调情的,好不热闹。孔仁翰正和几个人激烈讨论着刚才写的诗,逐字推敲,洪毅在一旁听着,却心不在焉。

    忽然,一人来到他身边,洪毅抬头一看,连忙起身。

    张佑良向他微微一笑:“郎君,赵娘子有请。”

    “孝武帝,金陵人也,姓赵,讳柔,晋太尉赵元之后,烈帝幼女,母明宪皇后柴氏。明宪皇后尝梦日入怀,遂产帝,满室异香,鹤绕梁三日不绝,左右皆曰:‘贵不可言。’时烈帝与梁军战于中原,大胜,喜曰:‘此子助吾。’及十余岁,姿容美甚,名动一时,与周太子善。帝少机警,有权数,喜怒不形于色,善下人,好结交豪侠,常资寒士,其意谦,士人皆归附。”——《宋史·孝武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