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买官(二)

结交须黄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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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巡道张懋爵的师爷名叫沈界宗,绍兴人。

    明末,绍兴人从事幕府、胥吏工作的举人、秀才、诸生越来越多,顾炎武《日知录》中写道:户部十三司胥算皆绍兴人,可见绍兴文人科举无望后转而从事微末实务的风气已经形成。

    沈界宗离开蒙城前,先请张懋爵将亳州收复一事,去头掐尾的写了一份官文,发给凤阳总督高斗光。文中隐去了张懋爵知道的王端身份,只提及孙天吉、王自用等人,请求高斗光指示。

    沈界宗不敢走陆路,选择坐船北上,到达义门时发现城堡已经空无一人,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从一个不肯离乡、潜伏野落的农夫处得知,义门、城父两地的居民已经被亳州公会强行迁徙走了。

    农夫摇头道:“那些人说的话如何能信?”

    沈界宗好奇地问道:“那些人说了什么话?”

    “说只要迁徙到那里去,每户给三十到五十亩地,给安置银十两。俺老汉却是不信他们,反正俺穷光蛋一个,死也不离开家乡!”

    沈界宗暗道,看来阎王贼正增加人口、壮大实力,果然是有非常志向的。

    到亳州城外后,沈界宗被斥候发现,说出自己的身份来意,随即被送入城中。

    正好王端在城内!

    那日,王端正在督促工厂加紧制作新式白火药,得知杨文岳南下亳州,立即就带着骑兵来到了亳州。

    沈界宗来时,王端正和程芳、刘建基商议设立亳州蒙学,他带来了耗费许多个日夜才编辑出来的《数学》、《文学》两本初级教材。

    王端对翻看教材的众人说道:“暂时先设四门课程,数学、文学、体育和实践。体育是强身健体,实践嘛,就是要学生们走出教室到野外去观看农工业的生产,必要时要他们亲自学习如何种地、制作工业品。我们教育学生绝不是为了让他们做官,也不能让他们养成读书做官的思想,读书应该是每一个八岁男女儿童的权力,不管以后从事什么工作,读书识字是绝不可少的。那些反对女童读书的陈旧思想一律要舍弃,那些认为读书的唯一目的是做官的思想也要舍弃,那些看不起农民、工人的思想也要舍弃。”

    沈界宗在侧厅听后感叹,自从孔子发出“小人哉,樊须也!”,后世的读书人哪有将农工当做知识来学习的?

    听了王端异论,不免有些担忧,难道这个说话人是个泥腿子出身?等见了王端的模样,沈界宗认定王端绝不是一个动手劳作的人,看他样子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呢?

    王端见到沈界宗后,也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话,就对他说道:“官员本质上只是国家的管理者,是为了工农业生产服务的,并不比工人和农民更重要。所有人的追求都是衣食住行,以及各种享受,也就是各种物质需求。人所求的,食色为根本。食物要靠种田,美色要靠打扮,胭脂水粉全靠工人生产,以及各种穿的住的,那个不需要工人农民?所以我们要抓住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是增加工农业产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丰衣足食,建立小康社会、大同社会。”

    “官员们嘴上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做官能带来各种实际好处,所以我们必须屏弃那些空洞的说辞,务实物、兴科教。不再搞什么复古、复兴,因为回到过去的周礼时代只会造成更严重的物资短缺,百姓只会饿死、冻死,好过的只有少数贵族。所以我们不搞旧式学校,不去传播复古思想,而是建新学,传播进步思想,新思想要全力解放生产力,大大的促进农民和工人的生产积极性,用增长和进步来建设一个美好的新时代。简要表达,就是‘不要回到过去,要面相未来’。这句话要记下来,作为办校宗旨!”

    王会主现在随身带着秘书,跟起居郎似的,他说的话都有记录。

    沈界宗听王端唠叨了半天,他是听明白了,也没有明白,只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利益得失。他的头脑反应飞快,首先考虑这些话对自己是否有利,然后才考虑对自己的东翁张懋爵是否有利,至于对天下万民是否有利,抱歉,他的脑子不够用了,根本就考虑不到这些!

    沈界宗恭维一番,然后才将来此目的说出。

    王端听了点头,“我等确系良民,绝无谋反想法,烦请回去禀告张大人,草民等恭候大人前来。”

    随后王端离开,由刘建基跟沈界宗细谈。

    刘建基知道王端有钱,也明白官场故事,先请沈界宗吃饭,酒桌上送上百金孝敬,然后坦言道:“学生等也是为乱世所迫,不得不招募乡勇保卫桑梓。前番杨侍郎文岳公表奏会首孙天吉为代知州一事,还请张大人美言一句,此事若成,亳州军民愿意奉上五千金谢仪。”

    沈界宗将酒杯放下,拱手道:“张大人非是贪敛之辈,此次遣愚兄前来,全是为了报效皇恩。贤弟也该知道,如今亳州收复,朝廷实在是害怕……只要诸位主事的士绅是真心,张大人岂敢隐瞒,一定要据实表奏!”

    “前辈切宽心,学生怎敢有二种心思,学生等奋力杀贼,同样是为了报效皇明两百多年恩养!”刘建基猛拍大腿道,“一经从白首,万里有封侯。学生读书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上报皇父,下能谋一个封妻荫子吗?”

    沈界宗深表认同,两人痛饮一杯,而后他谨慎问道:“贤弟,愚兄要说两句得罪的话了,实在是要罪该万死了……”

    “前辈但说无妨,今日喝酒,说的都是醉话,便如这杯中月,何来罪过,明日一早全都忘记了。”

    沈界宗将几个词语在嘴中嚼嚼一番,谨慎说道:“愚兄见首领年轻,而且心志高远,非是寻常人物,又不肯出面求官,难道另有所求,还望贤弟告知。”

    刘建基双眼迷离,似醉非醉,摇晃着酒杯,思索着沈界宗最想听到的是什么?好半天才回话道:“王会主确实有非常追求,求的是为万世开太平。但会主的想法是通过办学来传播思想,而是不要杀官造反。前辈可以将他比拟为朱熹、王阳明、李贽,为开宗立派之先哲。”

    沈界宗信了一半,但心中的石头仍悬在半空,又问道:“城中乡勇众多,装备精良,愚兄又听说在阚疃以三千破两万土贼,绝对称得上是无敌精锐了……”

    刘建基心道,这个人难道指望保安军会被解散,或者调往战场上杀敌,自己说什么能让他安心呢?

    一支不受指挥的军队摆在这里,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让人安心!

    “前辈认为如果天下大安,这两三千人能掀起浪花不能?”

    沈界宗明白了,便摇了摇头。

    “就是这个道理。乡勇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全一方,只要天下太平就会被解散归田。王会主……”刘建基也在斟酌着说辞,“王会主会保留乡勇,但不会造反,毕竟王会主不是光脚汉,舍不得这一大片家业和娇妻美妾。”

    沈界宗心道,这些东西又怎么能跟做皇帝比呢?他心里明白,不可能让王端放弃兵权。换做他也不敢,因为一旦失去军队,朝廷决不可能让王端活着。只能赌一把了,赌王端不会冒险起兵。他心里明白,王端会不会造反不是王端一个人能决定的,也不是官府中某个官员能决定的,如今大家都被纠缠在这乱世罟网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扯向何方!

    沈界宗只能盼着流贼早日被扑灭,到时候才会有真太平。如果流贼继续做大,王端不反也的反了,就是他也不愿意为明朝陪葬,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去死呢?或许到了那一天,他还有求于王端,不如今天先结个善缘。

    沈界宗带着百金孝敬和给张懋爵的礼品,坐船回了蒙城,将所见所闻告诉张懋爵。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暂时不会反?”

    “大人,他们会不会反全看时局,但绝不能在大人手里造反。”

    张懋爵点头。

    “此地已经不是安身之地了,大人该早做打算!亳州王某手上有大量的金银,或许可以助大人另谋一处地方为官。”

    “如今天下哪儿无事?”

    沈界宗想了想说道:“大人当在京师求一清闲散官,可在乱世中安身。”

    “不可,”张懋爵负手来回踱步,“如果这些人造反,本官岂不是正好被朝廷追责。还是不作为为好,前日袁时中一再求招安,本官置之不理,转眼此贼就被杀的落荒而逃。今日这阎王贼同样招惹不得,本官决意据实上奏,最多依着杨文岳口吻,至于要本官担保他们是忠义良民,那是万万不能的!”

    沈界宗想了想说道:“只怕这事反倒不好办了,如果大人两边都不得罪,最后也会落下埋怨。小人有两策可供大人抉择,一是为亳州代奏讨封,二是奏说杨文岳走后亳州已经被当地士绅控制,听调不听宣,请求朝廷决断。只要不说亳州是被阎王贼占据,朝廷追究起来也怪不到大人头上,明面上杨文岳也不好怪罪大人。一旦阎王贼公然造反,大人也无罪!”

    “如果本官为亳州讨封又会得到什么?”

    “大人可以得到黄金五千两,这笔钱可以帮大人挪一个位置。”沈界宗想了想说道,“如果真到了改朝换代那一天,也许也是一条活路!”

    “只怕到不了那一天!”

    “如今天子太过圣明,眼中揉不得沙子,稍有过错就要下狱杀头,就是久无功劳也不能幸免。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快三年了,却一直没有功劳,更没有将分巡的亳、宿、泗间土贼肃清,如今亳州失陷,却被杨文岳收复,不能不忧虑啊。”

    张懋爵反复思索,自己确实久劳无功,难免不会被崇祯惦记上,可是冒险为亳州土豪王某出头,这可是要冒杀头风险的。此时在张懋爵心里,王端已经不是土贼,而是土豪了。

    张懋爵转头问道:“一个人有五千两黄金还会造反吗?”

    “只要他在一年内不造反就好了,”沈界宗说道,“不如代为表奏孙天吉为知州州同,等朝廷任命新的知州下来,反不反就不是咱们的事了。要不下官再走一趟,五千两黄金太少了,如果他们轻松答应拿出一万两黄金,就更不会造反了!”

    王端自然愿意花一万两黄金买官,直接派人带着黄金跟着沈界宗来到了蒙城,张懋爵收了黄金,干净利索地代奏,为孙天吉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