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买官(一)

结交须黄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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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亳州公会的刘建廷亲自到归德拜见保定总督杨文岳,经过虞城时却听到消息,杨文岳见归德城墙被拆除,无险可守,已经跑到夏邑来了。

    杨文岳因救援开封不利而躲在夏邑惴惴不安,听说亳州士绅驱逐了土贼后建立了公会义社,并派人前来劳军。

    “都带来些什么劳什子?”杨文岳躺在摇椅,连眼睛都不肯睁开地问道。他虽是文人但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高,一般人看到他,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武人,此时躺在摇椅上,两条长腿却无处安放。

    前来通报的仆人是杨文岳的随身亲信家奴五福,“带了黄金万两。”

    杨文岳猛地睁开了眼睛坐立起来,“万两黄金,你这狗奴是亲眼间了怎地?”

    “老爷啊,千真万确,老奴怎么敢骗您!”

    杨文岳重又躺倒,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明面上是送钱孝敬我,其实是用钱做鞭子抽我,逼着我给他们拉磨!说吧,来人要我做什么?”

    “来人要老爷代为表奏收复之功,为当地乡勇首领王学用谋一个守备的武职,为亳州公会会首孙天吉谋一个亳州州判的职位。”

    杨文岳听了暗中点头,这些人没有狮子大开口,州判不入流,没品级。守备只是个差遣官,需要看手下有多少人算大小。这些人名不见经传,也不是流贼土贼,没有污点。如果是平常时节,杨文岳自然会为他们代奏。只是杨文岳自身难保,随时都可能被刻薄寡恩的崇祯治罪,如果他为亳州代奏,反而可能会连累他们!

    “有了”,杨文岳想起官场故事,让仆人去问问来人,可愿意将功劳送给他,就是要他们承认是在杨文岳的指挥下收复的亳州。杨文岳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在崇祯心目中的地位。

    刘建廷也很上路,马上就写了一份奏报拿给杨文岳看,奏折上说,杨文岳派人入城,联络亳州乡绅孙天吉、王学用为内应。他带兵攻城时,两人自内打开城门,才得以收复亳州。

    杨文岳看了,心中大喜,立即写了一份奏折,表奏孙、王两人的功绩,为他们谋求州判、守备的官职。

    程芳得到回报,和公会商议后,立即让刘建廷再赴夏邑,带着万两黄金亲自拜见杨文岳,让保安军暂时托庇在保定总督营下,如此便可以安然的占据亳州,直到官府派来知州再说。

    但是程芳等人没有想到,杨文岳直接带着军队来了。

    自从朱仙镇败逃到归德,杨文岳、虎大威清点兵马,手下已经不足五千人数,又见归德残破,没有粮食养兵,就来到夏邑,将城内粮食搜刮一空,还不够十日口粮!士兵们一路逃窜,如今缺衣少食,更是躁动不安,思谋安身之处。

    杨文岳同样坐立不安,他既为兵食忧心,又害怕崇祯治罪,想起自己上报收复了亳州,就想来亳州躲一阵子,看看风向再做决断。至于去救援开封,嘿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已经指挥不动他这个大头兵了!

    见杨文岳已经到涡河北岸,亳州公会诸君子慌了,一面派人关闭城门,一面派人去旗山报信,一面商议对策。

    刘建基扶着额头叹道:“还好将城墙修复好了!”

    会首孙天吉闭目装睡,自从加入公会后他就不发一言,完全把自己当做摆设,让刘建基放心不少。此时听到杨文岳到来,孙天吉既高兴又害怕。高兴是终于有人来收拾阎王贼了,害怕是被当做从犯一块收拾了。他心里很矛盾,反复衡量,还是阎王贼守住城池对自己更有利。

    在座的以程芳为尊,于是他说道:“杨文岳来,我们闭门不纳,派人劳军即可。”

    刘建基担忧地问道:“那杨文岳会不会……”

    “不必担心,去年十二月左良玉部过裕州,居民浇水冻城,不让左军入城,最后左良玉也无可奈何。准备一些钱粮给杨文岳,但决不许他入城。如果官兵攻城……唉,唯有反击了。”

    刘建廷也说道:“官军如狼似虎,已经将夏邑洗劫一空,这事城内居民都已经知晓,必然不愿意官军入城,我这就去城内传话,喊大家出来守城!”

    众人议定,不管杨文岳会不会攻城,必须先做好战斗准备,于是便召集士兵和乡勇上城,然后由程芳坐镇州衙,刘建基去守北门,刘建廷守南门,朱遂良守西门,熊文光守东门,王学用为总指挥。

    亳州没有选择在城外抵御杨文岳军,还是不想撕破脸皮。

    杨文岳渡过涡河,立即将城池围了,然后派人到城下喊门。

    刘建基喊道:“兄弟们远来辛苦,敝城已经备下酒肉钱粮,请兄弟们吃用后再走。”

    “少废话,你可知城外统兵的是兵部右侍郎、保定总督杨大人,还不快快开门!”

    “非是小人不肯开门,实在是城内空间狭小,又遭贼人破坏,已经无片瓦可容身。如今城内不复有家,只有女营一座,男子们都在城墙上塔棚子住,诸位老爷入城也无处歇脚。居民又怕官军威势惊了城内女眷,所以请官军兄弟们在城外暂歇再走。”

    那人在城下叫骂一番,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其实这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现在的百姓畏惧官军甚于流贼,只因为贼过如筛兵过如篦!

    杨文岳也是无奈,再派人去领了城上送下来的酒肉钱粮,然后又要求卖粮给他们。程芳无法,只好自城上又顺下万斤粮食,差不多够这几千乱兵吃两天了。

    虎大威察看城池防御回来,对杨文岳说道:“大人,下官已经看过了。亳州守备森严,城上有火炮不下十六门,四门四角各放置两门,都是红夷大炮。另有火铳手四五百之数,城上披铁甲的有上千人,绝非普通乡勇!”

    “哦?”

    “我军这几千人也算精锐,可披扎甲的也不过千人,余下的都是棉甲,小小的亳州城哪里来的上千铁甲?”

    杨文岳看了看手下的士卒,暗中叹了一口气,“全军五里外扎营,然后再派人去传话吧。”

    杨文岳心中还盘算着,能不能再从城中敲诈出一些黄金。保定兵在城南五里外扎营,派亲信家奴五福入城和刘建廷面谈。

    听了来人的话,刘建廷笑道:“亳州同知可不值五千两黄金!”

    “刘兄,莫要小看了杨大人的威力!诸位是什么出身,小弟是看清楚了,杨大人也是明白人。如果杨大人不肯从中搭线,凤阳总督那边可不会轻信你们是士绅义民,等凤阳总督腾出手来,发兵北上……”

    刘建廷没有权力决定,便去告诉程芳,程芳毫不犹豫地说道:“一万两黄金,买一个代知州!”

    五福回到官军营地,天色已晚,杨文岳正在洗脚,听了程芳的要求,他将脚擦干净后,穿上步拖,背着手在帐内踱步。

    “你在城内所见,可看出这些人的来历?”

    五福躬身答道:“老奴并没发现什么,不过从城内到州衙,街上并未发现一人,想必城内已经戒严。在州衙内老奴见了几个年轻生员,并未发现背后是谁主事。老奴也留心观察了那些守兵,无论是站岗的还是巡逻的,个个端正肃穆,不苟言笑,甚是精锐。”

    杨文岳仍然担心,“听闻半月前闯贼曾攻破亳州,这些人会不会是闯贼留下的伏兵?”

    五福摇头,“老奴也跟着您和闯贼作战多次,是不是闯贼老奴一眼就能看出来,闯贼装备绝没有这些兵精良。”

    杨文岳犹豫不决,一面想着黄金万两,一面想着天子因为他推荐的人在亳州造反,将他下狱处死。脑海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诉说,大明要完了,流贼不可能被剿灭了,这时候应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了,‘盛世买田,乱世藏金’,将这些金子收了,为后辈儿孙留个念想吧。

    杨文岳脑海中的声音又厉声斥道,你如果不收这笔黄金,手下的士兵就要挨饿,就会到处烧杀抢掠,遭殃的都是老百姓,你也要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那声音转而又温柔地说道,城内的乡绅不是流贼,他们都是登记在册的有功名的秀才,不会造反。就算以后造反,也是别人逼反的,你在时他们可没反,你走了他们反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杨文岳把心一横,“好!为了兄弟们有一口吃食,本官豁出去了!”声音中仍然带着颤抖。

    杨文岳同意奏举孙天吉为亳州代理知州,至于朝廷会不会同意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杨文岳收了万两黄金,又强迫亳州城出了两百石粮食,这才带着部队继续南下,而后转向西方,经项城去汝宁了,美其名曰去保护崇王!

    但杨文岳的奏折还是起了效果的,朝廷真就信以为真,让淮北分巡道张懋爵前来接收亳州。

    此时张懋爵正在蒙城发愁,自前几天阚疃发生战事,袁时中东逃,张懋爵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唉,”张懋爵叹了口气,将书信放下,伸手摘取单片眼镜,轻轻放在桌子上,这眼镜是一个天主教神父为他制作的。

    张懋爵师爷说道,“这个杨文岳真是可恶,此人完全是在蒙蔽圣上,竟然为贼人求官,还要本官去贼巢!本官要上奏皇上,参他一本!”

    “不可,不可,大人,万万不可啊!”那师爷切声劝说,“不可坏了官场规矩啊!”

    “那本官岂不是要……”

    “大人不必担心,可还记得前几天来投的袁贼部将所说,那阎王贼并非一般流贼土匪,火器犀利,装备精良,非官军所能比。这说明贼人绝不是穷困无路而反的,可能非常有钱。贼人占据亳州后不抢掠、不杀人,说明贼人心怀大志,必然有所图谋。学生推测,贼人肯定是花银子贿赂了杨文岳,所以才有招安一事。而且贼首王端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有功名的孙天吉站在前头,可见贼人并不打算公开造反。大人啊,咱们如今并无危险,可以先派人去亳州走一遭,摸清了对方的底牌,然后大人再亲自去!”

    张懋爵并不是傻子,他不敢去揭发兵部右侍郎。

    师爷叹道:“现在外放做官的,那个不在欺上瞒下、得过且过。实在是因为天子圣明,容不得下面人犯一点错误。”

    张懋爵心中哀叹道,天子居住在深宫中,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基层官员据实上报,皇帝反而会认为他在说谎,官员们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只好说皇帝爱听的。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先生跑一遭了!”

    师爷信心满满,赶紧接下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