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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强看见一棵相当扁平的进化树，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几行加粗的字标注在下方。
他突然知道了在森林里那种单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已探测区域未发现显花植物。”
这个星球目前还没有出现鲜花，当然也就没有果实，蝴蝶和蜜蜂。
刘培强走过半人高的草地的时候，从未见到任何在枝梢上扑腾的小生命。
已探测区域未发现智慧生物还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绵延几百公里没有花朵的森林和草原，忽然感觉有点失望呢。
“MOSS，你抓了那么多的标本最后都用在这里了？过来解释一下这个。”
这方面不是刘培强的专业，这样看着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MOSS对收集到的每种生物，都作了DNA测序和重要蛋白质的氨基酸序列分析。”
摄像头滑到了他的正面，上下摆动了一轮，需要科普的时候MOSS就来劲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生物也有DNA？”
“事前并没有此种预期，是在标本观察中发现的。目前可以认定天苑四e生物拥有与地球生物相似的细胞结构和遗传方式，甚至几种重要蛋白质的结构也很相似，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分子系统树。”
这样都行？
这只AI似乎运气一直不错，现在轮到刘培强嫉妒它了。
“在已采集到的标本中，发现有一种微生物与地球上的Desulfotomaculumaeronauticumd的ANI值达到0.55，可以认为是……”
这都什么和什么，刘培强头疼地怼了回去:“说重点，MOSS。”
红光闪了几秒钟。
“……此行星上的生物体内，检出了人类曾经在陨石中发现的氨基酸。”
“嗯？”
“MOSS有理由推测，该行星上的生命胚种来自于星际空间，很可能与地球生命具有相同的源头。”
如此猜测并非虚妄。
“但我记得进化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比起地球生物那棵参差曲折的进化树，这棵树好像只知道长树干，没兴趣多长些树枝，还把自己给压扁了。这倒真有些像天苑四e森林里的那些树。
“刘培强中校，根据现有证据，该行星上的生物采用了与地球生物不同的进化策略。”
重点总算来了。因为某些未知原因，该行星生物的进化速率远高于地球。
地球生命发展到恐龙时代后期，用了35亿年，而在天苑四e上，最多15亿年，陆地和海洋都出现了成熟的小型哺乳动物，还发现部分动物的脑容量相当高。
只是这里的生物形态相对一致，尚未发展到占据各种生态位。能够飞行的动物的确很少，可能并不是因为重力较高的原因，而是它们没有向天空进行分化。
按照这个速率推算，天苑四e在1万年之内就会出现接近现代人类的智慧生物。
“会出在海里吗？”刘培强还在惦记那条漂亮的鱼龙。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嗯……”
“刘培强中校，您的炒肉片已经凉了，是否需要MOSS帮您拿回去加热一下。”
正在刘培强接不上话的时候，MOSS适时关心起了他的晚饭。
“好的，谢了。”
“不客气。”机械臂端走盘子，滑进厨房里去了。
刘培强慢慢地跟了过去。等他走到厨房，热好的肉片、压缩干粮以及蔬菜包和饮料一定会整整齐齐地摆好在桌面上，摄像头又会45°吊在上方对他闪光，问他需不需要音乐。
但他还能吃得下吗。
现在在他脑海里推演的事情，似乎无法和MOSS进行讨论。
一旦天苑四e出现了智慧生物，地球人类移民时必然与原住民发生冲突。初生的智慧生物想必无法对抗人类，最后这种冲突很可能会演变为单方面的武力屠杀。
以生存之名。以人类文明存续之名。
以爱之名。
就如同他去炸木星的时候一样，决然，无悔。
刘培强想想自己网络小说可能看得太多了，那里面净是些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零和游戏。
搞不好MOSS都被那些书带坏了。
地球上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屠杀和冲突，他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所以这必定会在地球上引起极大的争议，甚至动荡。
但是，似乎又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若是不要人类移民到这里呢，比邻星周边明显不适合居住，目前又没有发现更合适的星球。
如果人类及早进入天苑四e，抢先占据有利资源，或许能够尽量避免屠杀的情况发生，至少有时间研究一下如何和原住民共处。
刘培强相信等到人类进驻天苑四e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让该星球的智慧生物根本进化不出来。
人类不止喜欢自我毁灭，还精于破坏。
其实与天苑四e原住民和平共处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听起来好像希望很渺茫呢。
唉，头脑一片混乱，可能他首先应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路过一个窗户时，刘培强停了下来，环视着黑暗天幕上的行星。
一种惆怅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
如今他对这些行星已经相当熟悉了。这里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太阳系，能让人像穿越一样，循着太阳系过去的一步步历史走向未来。
对于现在的地球人类，天苑四e也许是一个天堂，但这是一个不稳定的天堂。
波江座ε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MOSS，给我一个投影屏幕。”刘培强在餐桌旁边坐下来，拿起筷子。
“刘培强中校，MOSS强烈不建议您在用餐时间谈工作。”MOSS在他身边投送了一个屏幕。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把我拖出去看进化树的。
“MOSS，燃料还剩多少，”
“空间站还有30.8%的燃料。”
“我们还可以去哪？”
“经过计算，剩余的燃料可以支持空间站返回地球，也可以对近处的恒星再进行一次探测，但届时可能将不足以支持返回地球。”
“唔。”
刘培强打开了实验列表，扫视着那长长的一串已被点亮的实验名称。
“MOSS，现在只剩曲率引擎实验还没有做过？”
“是的，刘培强中校。”
“利用曲率引擎返航，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从天苑四f轨道开始计算，大约72小时可以接近地球。”
72小时？听起来挺不错。
由于飞船本身的速度很小，他甚至不用进入休眠舱。
“MOSS提醒您，曲率引擎技术目前尚不成熟，对宇宙空间也没有形成相对应的曲率地图，可能会遭遇未知情况，请您谨慎使用。”
MOSS在投影上呈现了一幅曲率引擎舱的结构图。刘培强看了看，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盘子里的肉片。
启动后，曲率引擎舱将移动到空间站正前方，空间站大环则作为它的后端，二者旋转造成空间的收缩和扩张，实现超光速运动。而这同样要消耗巨量的燃料。
地球和鲸鱼座，下一步到底准备去哪里？
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种感觉，一段时间以来，刘培强心底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对他说：“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为什么呢？
记得很久以前听过一句话，蝴蝶飞不过沧海，是因为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
是这样的吗？
然而，除了沧海的那一头，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吗。
“要不先开1个小时试试，没什么问题就继续开。”刘培强发现自己的好奇心纯属无可救药。
“MOSS同意这个计划，刘培强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