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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在全频段望远镜的显示屏上，太阳被标注为最新的一颗红巨星，急剧膨胀的气体大概已经吞掉了水星和金星。
流浪地球开到太阳系边缘，正与小行星们做着麻烦的纠缠，但在太阳氦闪喷射的大量能量中，它或许有机会迎来一次短暂的春天。
领航者号已经远离半人马座，似乎很久没有收到来自地球的讯息。
刘培强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工作舱座椅上，放松身体，贪婪遥望着无边的宇宙。前方遥远的黑暗中，星光终于被纵向拉长。
目前飞船达到0.7倍光速，远处掠过的星光看上去有点发红，可惜近处没有发光的天体，无法看到星光蓝移。
刘培强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消除了“返航”的念头，就连刘启那条不知道延误了几年才送达的“爸，我和李一一在一起了”的短信，也没能让他心里生出太多波澜，虽然一开始的确有些不能接受。
然后他回复了祝贺的信息。离开家已经太远了，从地木危机算起，领航者号开到比邻星花费了22年。自那以后，刘培强不再向MOSS询问时间，可是显示器上也有时间，他没法做到不去看，那就只好不去计算地球时间，然而连这也是忍不住的。
随着飞船速度越来越快，刘培强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他可能要完整地缺席儿子的一生。
事到如今，再去讨论他参加漂流瓶计划有多少是自愿，多少是被迫的，真是毫无意义。他这一辈子，无论自愿还是被迫的，已经送给了太空。
对不起，儿子，爸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没有资格干涉你的生活，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见你。你高兴和谁在一起都好，只要你幸福。
前往波江座的路程更远但耗时较少。领航者号探测完比邻星之后全力加速，矢量推进器和聚变推进器一起开动，还做了多次引力弹弓。刘培强在飞船把加速度提高到人体不能承受之前，到舱外做了一次完整的检修，然后不必说，又被MOSS强制塞进了休眠舱。为了避免在加速期间这个麻烦的家伙清醒过来要求出舱，造成身体伤害，MOSS特别多放了催眠气体。
“MOSS，快到波江座了吗？”刘培强查看着星图，手指在屏幕上勾画着剩余的路程，看样子不太远了。
“MOSS预计到达波江座ε还需要近4年时间，请刘培强中校……”
得了，你除了会叫我睡觉还会干嘛？看腻了星星的刘培强把目光收回来，双手抱着头靠上椅背，打量着如影随形的摄像头红光，放弃了把脚抬上桌面的冲动，改为翘起二郎腿。
鬼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再传回地面。不过就算传回地面，也没人会去看的……他有把握，刘启肯定没有查看这种录像的权限。
MOSS的红光似乎闪了一下。作为军人，刘培强极少做出这种散漫的动作。
“MOSS，我记得波江座ε是有两颗行星的，一直是地外生命搜索的重点。”
MOSS一定是把这句话解读成了“介绍一下波江座ε星”，立即长篇大论地开始了：“波江座ε，中名天苑四，K型主序星，年龄约30亿年，表面温度约5000K。目前已知该恒星周围有2颗行星和3条尘埃带，根据领航者号各观测仪收集到的数据，经过MOSS计算，认为该恒星周围应有更多行星存在，届时空间站将对……”
又来给他做科普。刘培强歪过头，斜眄着MOSS的摄像头：“所以我可以出舱吗？”
漂流瓶真的不是能让人来参加的计划，这么多年憋在狭小的空间站里，也快憋坏了，刘培强其实很盼着有机会换个环境。
“如果观测结果和MOSS的逻辑推演认为某个行星条件适合生命存在，MOSS将操作领航者号进入行星低空轨道飞行，释放登陆舱进行着陆考察。这是漂流瓶计划的设计……”
能不能别老提那个漂流瓶计划，刘培强心里想着。到时候他就能去地面上换换口味，即便那行星上只有细菌也值了，到时候MOSS就得留在空间站里给他做导航，那感觉不要太爽。
“为了保护乘员的安全，登陆舱将由MOSS自动驾驶，乘员将留在空间站里进行遥控。”
啥？他留在空间站，MOSS去地面？设计漂流瓶计划的那个家伙脑袋里必须砸三瓶茅台，这脑子抽得没药救了。
“这种情况单由机器进行观测是不够的，如果能够释放登陆舱，我要求去地面。”
“如果指令长判断乘员可以前往地面，MOSS将尊重指令长的意见，按照原计划，在任何情况下，MOSS都将随同前往。”
你还要随同前往？刘培强的脑子一时有点当机。虽然MOSS的帮助对于探险行动是必须的，但听着这话，怎么突然感觉不是他理解中的用腕表进行通讯？
“登陆舱也有你的分机吧？”
“登陆舱装备有MOSS的分机和舱内摄像头，MOSS申请使用出舱套装。”
“出舱套装啊……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
“请稍候，MOSS立即调取出舱套装。”
空间站的宇航员都知道MOSS有出舱套装，不过谁也没见过，因为MOSS从来没有出过舱。大概也没有人想到出舱套装是登陆外星使用，可能大家都以为是用来到外面检修机器的。
“套装呢？”刘培强看了看屏幕，任何类似出舱装备的图像都没有。
“请稍候，MOSS正在调取出舱套装，预计还有1分54秒送达工作舱。如果刘培强中校想看出舱套装图片，MOSS可以立刻为您呈现。”
“你把东西拖过来了啊？那不用上图了，看实物吧。”
一个硕大的箱子沿着滑轨送进了工作舱，立面箱板自动折叠收拢，露出了一大块泡沫缓冲材料，其中镶嵌几个大小不同的球状物体。MOSS的机械臂随即上场，打开球状物，将所有的出舱套装都卸了下来。
一个类似小型哺乳动物的四足装备，刘培强觉得可以称之为电子狗，一个鱼形的水下探测器，两只鸽子大小的扑翼无人机。
“得了，你这里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集齐了。”刘培强放下无人机，一回头吓了一跳，险些“啊”的叫出了声。
一个比自己还高的人形物体，泛着白光，就站在面前。
“报告指令长，出舱套装一套5件已释放完毕，MOSS申请启动装置进行调试。”
启动尼玛的装置，刘培强还没有从这个人形物体造成的惊吓里恢复过来：“这个是你的……仿生人？”
“这是MOSS的工作装置之一，编号为A，带有附件。经测试，外观和行动姿态与人类相似度超过95%，在各种环境中可以代替人类行动。”
还有附件。刘培强这才注意到MOSS的机械臂正从一个背包里面掏着附件——仿生人的制服，看上去和空间站工作人员的常服并无区别。
“指令长，请问A装置是否需要进行含附件调试？”
“等下吧。”
刘培强上下扫视着仿生人，伸出手碰了碰，外表是仿生皮肤，除了没有体温以外，触感确实与人类很像。这家伙的身高比自己高一点，大体跟那群欧美宇航员差不多，银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刘培强猜测，启动以后那眼睛里应该会冒出红光的。
面部和身材自然是极好的，应该是根据人类标准面容和体型打造的吧，现在没有表情。但是，就像一个立在商店橱窗里的模特，挑不出什么毛病，却又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MOSS申请对出舱套装进行开机调试。”
“你是说这个A装置吗？”
“MOSS指的是套装中的A、B、C、D1、D2全部装置。其中A装置带有最完整的分机系统，行动灵敏度和准确度极高，双摄像头重合视野可精准定位，可用于单独行动，也十分适合作为乘员的助手。在有乘员参加的行动中，MOSS强烈建议携带A装置，可与乘员实现贴身同行，外观附件可按乘员的喜好更换。”机械臂上还拎着一件衣服的MOSS卖力推销起来。
得寸进尺了你，提前4年调试，你想干嘛，这些东西又不会坏。
“先收起来，等到有任务的时候再调试，说明书留下。”
“收到，MOSS立即回收这些装置。”MOSS用机械臂把所有物品打包装进球形外套里，出舱套装说明书随即推送到了屏幕上。刘培强皱着眉头看它的动作，一直到箱子送走，他注意到，它的摄像头始终都没有转过来。
这只AI心里——呸，它哪里有心——还能感到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