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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航者1号在比邻星附近的观测持续了好些日子。至于到底是谁建议把地球开到这个地方来的，MOSS的答复是：
“MOSS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原来MOSS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刘培强一怔，随即“呵呵”地笑出了声。
“MOSS的数据库里没有联合政府的会议记录，无法了解最初是谁提出流浪地球的建议，也不知道该决议是如何通过的。根据MOSS的初始记录，MOSS直到该计划通过之后才开始建造。”
空间站再一次进入比邻星b的黑夜，刘培强隔着飞船的玻璃，好奇地遥望远处那颗明亮的黄色星星。
南门二A和南门二B，两颗和太阳差不多的恒星，距离比邻星仅仅0.21光年，共同组成了半人马座α的三星系统。然而这已经超出了奥尔特云和太阳的距离，人类的肉眼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一对双星，刘培强感觉这样看南门二跟在奥尔特云看太阳并没有什么区别。
各个自动观测位全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观测南门二双星，另一边的屏幕上是仪器监测着比邻星b的各项数据，再一边，屏幕上显示着比邻星的两条小行星带，就像漂浮在太空的两大块尘埃。这种时候MOSS居然还能忙里偷闲，有两个观测位正在对准1200万光年之遥半人马座A螺旋星系。这个曾经吞并过多个星系的巨型河外星系，此时在它诡异的可见光造型之上，叠加着华丽的喷射性X射线和γ射线图像。
半人马座A长达一百万光年的射电瓣很是壮观，但是那个星系要想和流浪的地球发生关系，可能还要等上几百亿年。刘培强没打算现在理会它，就继续伸长脖子环顾各个屏幕。望远镜和引力监测仪正在试图寻找南门二A和南门二B周围的行星，以及天文学家认为比邻星引力场内应该存在的一颗超大质量行星或者褐矮星。
按照推断，那可能是一颗红色的，大气条纹有些类似木星的天体，质量却大了10-20倍，绝对能把地球的自转轴倾角改动得天魔乱舞。
有些科学家认为，几十亿年来，正是因为木星引力持续肆虐着火星的自转轴倾角，急剧变化的气候断送了火星上出现生命的机会。
不过，如果善加利用，地球能否让它来抵抗比邻星的引力，以保持一年四季和合适的气温呢？或者干脆把地球和比邻星b互相潮汐锁定，这样说不定可以开发一个新地球？
合成图像里的数据在不停变化，刘培强还来不及继续胡思乱想，来自比邻星的强劲X射线辐射已经让他皱起了眉头。他又去查看脚下这颗黑暗岩石行星的探测数据，仪器显示比邻星b磁场微弱，这是因为潮汐锁定了它的金属内核，而这意味着在强烈的辐射之下，行星很难保留足够的大气。
流浪地球的磁场早已消失了——当地球停止自转的时候。大气也在行进过程中不停逃逸，由于地表生态系统的毁灭，对于人类至关重要的氧气正在一点一滴地减少——暂且不提那一次被木星吸走300万吨氧气这种破事。
刘培强把头尽量探到玻璃上，试图用肉眼看清楚脚下这颗行星，却只能看见黑乎乎的模糊一团，只好再次求助望远镜。
照片在慢慢合成，重力探测仪描绘着一个类似月球或者火星的表面，有高山和峡谷，似乎还存在冻住的海洋，冰原表面温度显示221K。
刘培强叹了一口气，这温度似乎……还可以忍受，目前地球表面的温度比这低得多了。当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时，北极圈内有些小镇的冬季温度常年都是这样，那时并没有带电池的保温服，人们也可以在室外活动。他想起了马卡洛夫对他吹过的牛逼。
“不放登陆舱下去吗？”他转向MOSS，眼里燃起了一线希望。
“自动观测仪器可以对比邻星b收集足够的数据。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数据，经过计算和逻辑推演，MOSS认为比邻星b表面存在生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无须释放登陆舱。”
刘培强选择闭嘴。
恐怕不管从哪方面看，比邻星都不是流浪地球合适的目的地。
“MOSS，如果地球来到这里，你认为人类能否继续生活下去？你那里有没有留着什么解决方案？”
“作为流浪地球计划的一部分，MOSS的记录中存有新太阳时代的初始方案。根据初始方案，地球届时将利用转向发动机和比邻星的潮汐锁定重新启动自转，最终自转和公转速度将明显加快。观测数据显示比邻星附近的引力场比预期复杂，MOSS目前无法给出确定答复，但MOSS预计该方案基本可行。”
“然后呢？”刘培强觉得在这个好消息之后，MOSS一定会说个坏消息。
“由于地球磁场和大气层较之前减弱，到达地表的宇宙辐射将大大增强。由于潮汐锁定，地球昼夜两面温差极大，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风速，即使在温度较为适合的地区，预计也难以重建地表生态系统，人类需要继续生活在地下城。”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前景。刘培强发现自己还忽略了风，速度超过每小时1000公里的风，到时候在地表可能无法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对比一下，人类有记录的最强的台风，近中心风速不过是每小时305公里。
“由于比邻星是一颗红矮星，宜居带很窄，而且与半人马座α双星距离太近，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漂流瓶’计划将对一定范围内的备选恒星进行考察，以为人类寻找更加适合的居住目的地……”
其实这一切，在人类的天体物理教科书上，无非是公开的秘密罢了。
哪怕是为了躲避太阳氦闪，那个提出流浪地球计划的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刘培强忽然担心起来，等到人类花了2500年到达比邻星，却发现他们要继续挤在地下城，真的不会因为失去希望而互相残杀吗？
作为一位尽忠职守的领航员，他在空间站的17年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但是作为曾经的玄幻网文中毒者，这种事情在他看过的小说里出现过不止一次。
“技术故障不影响领航者号空间站在星际空间滑行。空间站保存了人类文明的所有数据资料，如果在燃料耗尽之前没有到达任何目标星球，空间站将在宇宙中长期滑行，它将成为人类文明在宇宙空间的漂流瓶……”
“MOSS？”
MOSS永远比他更尽忠于职守，摄像头反应迅速地降了下来，闪烁的红光只差3厘米就能凑到他嘴上。
“拍我嘴唇干什么？”刘培强退后一步，挥手挡开摄像头。他觉得这只MOSS自从执行漂流瓶以来，回应动作跟他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小，快要贴在身上了，“你上次说，如果燃料耗尽还没有找到新地球，比邻星附近的人类文明有大概率已经消失，是什么意思？”
“这是漂流瓶计划初始文件里的设定，文件认为到达比邻星之后，地球上剩余的资源能够支持三十五亿人存活的时间不超过3000年，目前MOSS无法对这一说法进行判断。”
好像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过不管怎样，是资源耗尽还是爆发战争，那时领航者1号确实已经失去了返航的意义。
“探测资料有发给地面吗？”
“暂时没有，本轮探测结束后，MOSS将向地球发送完整的数据包。”
地球收到这份资料要等4.2年以后，对于流浪地球来说，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研究。然而由于距离太远，刘培强已经很久没有和地球联系了，似乎也对来自地球的信息失去了兴趣。这一次醒来，他连可能积压着的信息都顾不上去翻，等探测结束以后再说吧。
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觉得，就应该往漂流瓶设计者的脑袋里砸两瓶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