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36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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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州以军事要地机密为由,拒绝了军船的进入,陈绰退而求其次,要求单独拜见知军,守兵再次进去禀报,这次同意了。不过,知军事忙,让她三日后再来。赵遹留了几人日夜监视军州入口,以防他们偷偷转运。三日,能做很多事情,也能藏起很多东西。

    军船掉头,就近停靠在了船埠。大概是这里名声不好,船只来来去去不少,但鲜少会有停留。船工仍是那副嘴脸,纵是军中来者,也要变着法子多收费用,待收了钱才给他们安排了个偏僻安静的位置。

    辛旷推开窗,便有霞光涌进来。今日晴朗无云,江上依旧风大,她看见陈绰的身影消失在了墩子后面,又从另一头冒了出来。身后赵遹走上来,也看到了陈绰的身影,悠悠地叹了口气。

    辛旷能听出他的叹息别有意味,疑惑地掉头看向了他。

    赵遹道:“此人不可靠。”

    辛旷收回了斟酌的目光,人也离开了窗台处。

    赵遹跟上去,继续道:“她和那海盗王之间远没有那么简单。李毕和我说,之前不留行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与她说的什么更长远的计划相悖。”

    “本可以,但没有……如果她算准了那人会回来,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赵遹不屑:“人心岂是轻易能计算的?”

    “也分人。”辛旷用极淡的目光点了他一下,咽下了意有所指的后半句话。

    赵遹一噎,脸腾地热了。

    “我也没就相信了她。不过,在这件事上,我相信她也想要找到劫船。”辛旷重新打开了他们曾一起研讨的山川图,江域各要处分别标注其上。“江阴军前后三里,除了军州,还有一处可以藏船。”

    “哪里?”

    “这里。”

    赵遹见他手未动,又问了一遍:“哪里?”

    “这里。”

    辛旷提起脚尖踩了踩脚下的船板,“笃、笃”两声,一声更比一声催人惊醒。赵遹双眉微拧,一时间沉吟不决。

    “这里早在官船被劫那日就盘查过了,我的士兵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犹豫了片刻,赵遹又道,“我的人,我都信得过。”

    辛旷看出了他的纠结,只道:“我不是怀疑你手下的兵,但是,你确定他们都找过一遍了吗?还是只找了船工告知的船埠范围?即便当日都找过了,可那日之后呢?若是劫船绕了一圈回到这里,你确定你都找过了吗?”

    赵遹答不上来,这艘船上也不是只有他的亲信。“你之前不是不怀疑这里么?”

    “我没有不怀疑船埠,我只是更怀疑军州。”辛旷的手指虚虚比上山川图上的一点,顺着扬子江水道流向,一点一点地从润州埠头描摹至江阴军下游高攀被撞翻的那处,“事实上,除了那些你们搜查过的水道,别的,我都没有办法全然确信……人心是最不易确定的因素,并不在我擅长的范畴。”

    原先对自己计算的结果有多确信,如今对可能的答案就有多怀疑。

    辛旷自小引以为傲的推演禀赋,在复杂多变的人心跟前,惨淡铩羽。这一点,陈绰早就看出来了,而他自己也终于说出来了,关于他的馁怯。

    辛旷叹了口气:“所以,不妨先信一信她吧。至少,她和我们一样,也想要找出劫船。”

    赵遹问:“何以见得?”

    “她已经去查了,这座船埠。”

    赵遹沉默了下去,难怪她伤还没好就要下船吹风,过问了一句就被她冷嘲。可刚在甲板之上她为什么不说呢?难道她是不相信他身边的士兵?

    再看山川图,辛旷所在是我昇州段被他排除在外了,大概是对昇州府兵的信任。那昇州之前呢?值此之际,赵遹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教他耿耿于怀的问题。

    “为什么你从未想过往上游追查?”

    辛旷耐心地向他解释:“江南东道悍匪当权的那些年,淮南道上已盛行伯夷之风——其非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淮南江南背道而驰,扬子江上没有有力监管,便给了私贩可乘之机,漕运腐败不堪,祸害两岸。后来,官家严整江南官场,我父亲上任昇州知州,他亲往扬州拜访,消除了两州之间多年的罅隙,就漕运整改达成了一致。”

    说到这里,辛旷停了下来,但见赵遹仍旧看向自己,显然是没听懂,稍顿,又继续道:“扬州辖区的总辖借用了我的辖治之法,所以很早时候起,两个船埠就连同治江了。事发之时,扬州船埠也是同时得知了消息,早早便严加排查,不会给贼寇任何可趁之机。后来一直没消息传来,就是没发现。”

    赵遹点了点头,心想,辛旷此人确如第一次听说他时差兵对他的评价——“极其聪明,是个能人”。

    “你呢?为什么也从不担心这一点。”辛旷问他。

    “寻常情况下,这样的押送,士兵都是随船,这次情况特殊,但还是要保证船在我们可控的范围,前头既有军船,后头当然也有。”赵遹坦诚道,“三艘。”

    这是辛旷头一次听说上游还有三艘军船的事情,不由得神色一怔。因为昇州差兵给他传递消息时并无汇报这一点,显然是军船还未到昇州界内。

    “是得知劫船之事,便停在了昇州江道之外吗?”

    赵遹点头,怅然低低一笑。

    如此,辛旷便也懂了,抬头看向对面人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些怜悯的意味。

    “你真可怜!”有人道出了他的心声,口无遮拦,且肆无忌惮。

    陈绰不知何时回来了,突然出现在了门口,目光不阴不阳的,扬眉得意地嘲讽他人的悲惨境遇。“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么,居然就这么看着你垂死挣扎?”

    她这话还没说完,赵遹的脸色就铁青了,张口欲驳斥却无言以对,干脆撇过脸去不看她。

    辛旷皱了皱眉,直觉这人更讨人嫌了,看了眼这段时日相处更为融洽的赵遹,只得压低了声音,引开了话题:“你有发现劫船的痕迹吗?”

    “没有。”陈绰没有进门,只依在房门上,毫不在意地笑,“不过他们看我的眼神,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