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34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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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使辛旷更认真一些,就会发现她的客房里尚有迹可循。

    辛旷他们能如此顺利地从窗户往她客房中塞进被她射杀的那具海隅帮人的尸体,都是因为那扇窗户原本就是开着的。入海前她便在窗上做了一个延时的机关,算的就是尸体海上漂流的时间,时间一到,窗户打开,雍雍便能飞出客栈去寻她。

    所谓的绝笔书信和梅枝也是她提前准备好的。绝笔书信是以备她被发现身在船坞时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梅枝这种突兀又累赘的东西则是为了让海盗们相信她不是奸细。

    就是在那个清晨,她在船坞找到了失踪的那艘船,船上有火烧的痕迹和火后的积灰,但上面没有脚印,也不见官银。那时她便也知道了,燃火冲破港口关卡的那艘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官船。

    然后,她就需要回到岸上去了。

    ……

    眨眼间两个案子都飞走了,辛旷又气又无可奈何,更遑论赵遹。

    李毕盯着陈绰凝视不留行的样子,盯着盯着便盯出了一丝怪异之处,回想此前种种,试探地问:“你若真要抓海盗,之前为何会放了他们?”

    陈绰一怔。

    “你还为他挡了一刀。”

    陈绰握紧了自己的胳膊,嘴角微微僵了一下。

    “你还——”

    “我自有更长远的计划,”陈绰耐心耗尽,仓促打断了他的说话,这次她不再解释,只敷衍了一句,“但被你们打乱了。”

    她没看到的是,就在方才,她沉默时,一缕若有似无的念头在不留行心底悄然复活,眉前阴翳微扫,眸底安生微光,而她开口后,痛仍是痛,耻辱也仍是耻辱,他立刻又被攥入了荒芜的深渊。

    片刻里,她的两次迟疑,都是对他心的凌迟。

    她的冷嘲热讽、她的通观全局、她指挥若定的气度、她展现的锐气和才华,都是他全然陌生的样子,只有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愈渐绝妙。她是一个他完全不曾真正了解过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演成了另一个人,让他万劫不复了。

    不留行在这最狼狈的时刻,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把她各种样子装进脑海,深深地记住……对她蚀骨不灭的恨意。

    “你们……”陈绰看着所有人,脸上尽是一副戏谑的神色,“可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可以留下继续查案,听我的号令。”

    犹记得数日前赵遹邀他成为同坐一条船上的人时,他自己提的条件——“首要的一点,你得听我的。”辛旷颇感世道轮回,原本对一个人说的话、震的威风,竟以同样的方式,由另一个人回报给了自己。

    无法接触案子,是最糟的选择,但屈居于陈绰手下,又是最糟心的选择。不知怎的,辛旷就是喜欢不起来眼前这容貌也算端正的女子,怀疑自己妒心作祟,但看赵遹的神色,显然也不止自己不喜欢她。

    “我觉得一起查案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见没人说话,高攀小声建议道,“不都说,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能成大事者,必能先忍一时之屈。”

    见辛旷的神情微微动了,高攀趁势道,“大人,你说是吧?”

    辛总辖的脾气,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的了,一肚子的主意,根本不需要别人帮他决定。他需要的是别人适时递来的台阶。

    果然,辛旷虽没说什么,但看向赵遹的眼神已有所松动。

    赵遹比辛旷更没有选择,官银若找不回,辛旷面对的是只是父亲的贬谪,整个江南东道共担此罪,朝廷杀不起一片。但他不同,他本就是替罪羊,罪一旦落成,他首当其冲,怕是死罪难逃了。

    他先朝辛旷点了点头,暗示他的决定。而辛旷垂下双睫,彻底盖住了眸底的情绪。

    这些天的相处二人已稍具默契,赵遹见他若有所思之状,便知他这是默认的意思,不过碍于一时之气,需要时间认命,故而没出声打扰。

    陈绰突然站起身,惹得几人朝她看来,她摆摆手,并无催促之意,只道:“事关重大,不可不深思,你们继续。”

    可她这么一动作,谁还能静心思虑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她身上,随她步履挪动,来到满是可疑物品的桌上。原先藏匿腰牌的木盒仍打开着,钥匙横陈,长弓斜置在桌沿,箭筒中箭簇微散,而她拿起的却是一把不属于她的短刀。

    众人心中莫不随之一紧。谁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那是木匠的短刀,被衙差翻出后随意扔在桌上,此时已发现了他的疑点,再看这把刀,便觉出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没有迟疑,陈绰走向不留行。她垂着那只受伤的手,静静地在他跟前站了半晌。

    不留行抬头,迎着她的居高睥睨,眼里的火不因沉默而灭。

    但陈绰的眼眸没有过多的情绪,嘴角依旧微微弯起,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毒的话:“我怎么……那么不放心你呢。”

    “陈大人!”赵遹眉心猛地一跳,急忙上前阻止,“留着他的命会更有用。”

    陈绰缓缓一怔,狐疑地瞥去。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赵遹朝下头怒视着他的海盗王看了一眼,尽力规劝,“杀他一人远不足以平海患,不若以他为饵,引出更多的海盗,彻底将祸根斩除,如此才是真正谋此地百姓之福祉。”

    “高攀!”

    陈绰看着跟前人,突然喊了一声。

    高攀十分害怕这位一连压制了赵遹和辛旷的陈大人,不妨被她点名,惴惴不安地求助于身旁的辛大人,后者不明所以故而皱眉,见此他就更慌了:“怎、怎么了?陈大人?”

    “拿着桌上那把钥匙,去楼上把锁拿下来。”

    “什么锁?”高攀一紧张,脑子就不活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门上那副吗?”

    “嗯。”

    说话挺温柔的,语气也和缓,应该就真的只是拿把锁这么简单吧。毕竟……高攀环顾一周,他是这里陈大人叫得出名字的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个。

    陈绰收回目光,转身走开两步,停在了木匠的跟前,蹲下身子,用短刀抬起了他的下颌,兀自审视了片刻。

    “你认得我?”

    木匠沉默,躲避着她的注视。

    陈绰握住刀柄随手一甩,直接去了刀鞘,冷冽寒光看得人心惊肉跳。她低笑一声,刀刃一闪,径直挑开了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