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32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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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旷眼力极好,远远便能看清字与细节,端详片刻,朝赵遹点了点头。腰牌是真的,众人都放下了对陈绰此人的疑心,也都开始了对她来意的暗忖。

    随着这一点头,不留行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去,又被士兵紧紧钳住拖了回来,他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这人漫不经心的笑意,在绳索和怒火里毫无章法地挣扎,可他挣不开绳索,也挣不脱怒火。

    空一口切齿牙,咬不断她的脖子,再一副伤心骨,撑不住他的骄傲。

    士兵朝着他的膝部用力一踹,但闻“砰”的一声,不可一世的海盗王就在她跟前屈辱地跪了下去。

    陈绰朝他淡淡扫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更是刺激了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凶狠的目光毕现,也让陈绰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传说中的恶魔。

    恶魔便恶魔吧,即便有一口尖牙,也咬不死她。

    同出朝廷,又是大理寺那种让人不可小觑的出身,赵遹对陈绰客气了许多,因着方才的误会率先抱了一拳,诚道:“方才不知这位大人的身份,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在下澄川军昭武副尉赵遹。”并为一旁的辛旷做了介绍,“这位是昇州总辖辛旷,昇州知州辛启谞的……”看了眼辛旷现下装束,临时改了口,“嫡女。”

    辛旷转头瞥了他一眼,悄然间心领神会,原来他们都在担心同一件事。

    陈绰收起腰牌,似在掂量他们的身份,少焉,她抬起双眸,将目光移到了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高攀。

    生怕有不长眼的一刀砍到了他,是以目睹一切而始终噤若寒蝉,突然被盯上了,高攀竟一时反应不及,愣眼巴睁地站着,何时大人物之间的问候也有他的事了?

    可他们都看着他呢,总得说点什么吧……

    他心里转了几转,拱手道:“昇州三千船运掌柜高攀。”

    赵遹还是心思太简单了,听他这么一说就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吃惊于他竟还有这样的名头,结果一看辛旷不屑一顾的眼色,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三千船运掌柜,一个人的漏舶,这人简直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陈绰点了点头,没有露出诧异之色,只话锋一转:“这桩案子,大理寺接手了。”

    “哼!”辛旷一时没忍住,素来不辨喜怒的语气里带了抹压制不住的薄怒,“难怪大理寺名震天下,人为山九仞,而抢一篑之功,这等行径,也不是谁有脸都做得来的!”

    陈绰漫不经意地看了过去,辛旷坦然回视,对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二人俨如对峙。

    赵遹虽对地方政绩无所留恋,却也不满数日劳苦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比辛旷冷静,出言问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断丞司员一职主理何务?”

    大理寺自是无人不知,执掌天下刑狱案件的审理,是朝廷最高级别的审判部门,但断丞司员一说,他们都是初次听闻。

    陈绰回道:“辅佐大理寺丞详断复审各地奏劾命官、将校及大辟囚以下疑狱定罪,掌左断刑厅问讯之事,受命于大理寺丞,赐封官品,享食俸禄。”

    闻得“官品”一词,辛旷倏尔一怔,共情于自身隐讳于心的症结,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大理寺竟可以女子为官?”

    这话说得很轻,但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赵遹耳中,他不可思议瞥去一眼,都何种时候了,竟还分心至此。

    他眉心微拧,扬了几分声调,又问陈绰:“陈大人可有公文?”

    陈绰自若地摇头:“事发突然,当循权宜之计。”

    辛旷被赵遹刻意提醒的声音揪回了神志,复有斗志的心思转得飞快。

    四年前,他父亲调任昇州知州前还是六品官,为了更好地帮父亲应对江南东道纷繁复杂的官场形势,他对朝廷官场作了一番了解,可以说对六品及以上官阶的职位职权了如指掌。他清楚记得那里面并没有断丞司员一职,而且大理寺丞也不过从六品上而已。说起来,这边所有人里,赵遹的官做得最大。

    辛旷自恃有人可靠,毫不客气地看向了陈绰:“断丞司员,几品官?”

    陈酿无比从容,但答非所问:“京官。”

    辛旷勃然大怒,但无可非难:“……”

    京官大多清贵,势力盘根错节,对外官的升迁荣辱具铨评之权,其间利害,直接关乎仕途。是以,京官在外官之前,总有几分自视甚高。

    她竟明晃晃地拿着京官头衔来吓,真是有恃无恐了。

    赵遹见辛旷憋气,心生不忍,想着这些时日二人结盟的情义,自当为之帮衬一二。以往他甚少仗势欺人,但此次也算不得欺人。

    他神色一肃,不亢不卑道:“恐怕陈大人有所不知,海隅帮人涉嫌偷盗我军所押官船,而黄泽海盗与海隅帮关系非同寻常,如此,实属我澄川军军务,陈大人不便插手。”

    陈绰不觉哂然,歪了歪头道:“拿军方压我?”

    这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叫人着恼,饶是军纪森严如赵遹,语气也冷了。“不敢,不过是按规矩办事。”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澄川军士兵押解海隅帮余孽回来了。李毕上前来回报捕杀贼寇的情况,此次一共成功捉拿七人,杀死十一人,无人逃走,尸体也都抬回了客栈。

    赵遹问:“兄弟们可有受伤?”

    李毕回道:“死一人,重伤一人,其余都是轻伤。”

    赵遹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付出如此代价,他更不可能轻易叫人夺走兄弟们的功劳。

    陈绰却先他一步说了话:“赵副尉先处理军务吧,顺便将楼上一众客人遣走,这里是案发现场了。”

    正与她有嫌隙,又被指挥做事,再看她反客为主自在地坐下,赵遹焉能有好脸色,仅因知晓轻重利害,才依言办了,对李毕说的原话是,“请各位客人和闲杂人等离开”。

    李毕当时就顺着赵遹的目光看向了陈绰,碍着心中一点被她救过的感激,待到请走最后一位客人才来到这位和海盗关系匪浅的“闲杂人等”跟前。他不知副尉缘何要放走她,只纠结着如何待她。

    但做人手下的,惯会依葫芦画瓢,李毕朝门口比了下,说着“请吧”,语气中全然不客气。

    陈绰一抬眸,笑意盈盈,而不动如山,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的。

    他又说了一遍:“请!”

    陈绰声音轻柔,像羽毛刷过,惹人战栗。“我何时说过我要走?”

    赵遹拧眉,神色不悦道:“在下说过了,陈大人不便插手。”

    “我也说过了,这里大理寺接手了。”陈绰毫无畏色,反是莞尔道,“我劝赵副尉莫以一时之气与我抬杠,毕竟,即便是你们那位处尊居显的东川节度使,也还是有一个大理寺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