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孑然

路边的大亭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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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不许单独土葬,死去的将士都放在离大营最远的一个帐篷,汉人的军师说死去的人不能放在活人的地方,要及时埋葬,不然尸体腐烂整个大营都会得病。

    以往大魏的将士总是经常生病,皮肤发痒、腐烂,自从隔离了之后,情况好了很多,军营就习惯了捡回来的尸体都放在最南边的那个营房,战役后,每三天就去远远的地方,让杂役挖一个深深坑,埋掉,很多时候,已经分辨不出那个是谁的手臂,这具身体又是谁的,统统都葬在了一起,传回家的只有功曹发出的死讯和留下来的兵器、皮甲,把它们送回家,这些都是他们的血肉,它们是孤儿寡母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食物来源。

    带着血泪供养着他的家人。

    魏国没有俸禄,皮甲和兵器都是家里省吃俭用,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很多新兵刚到军营时甚至连一身像样的皮甲都没有,有的是很多层旧衣服缝起来的,很多都是上战场时杀敌后从蠕蠕身上扒下来的,但其实也很少有,除非你杀获的敌首是有点地位的蠕蠕,大部分的蠕蠕别说缝起来的旧衣服,他们的兵器都只是一根削得锋利些的木棍。

    她们的亲人和别人的亲人葬草原上,家里的只有一座矮矮的衣冠?。

    老余叔只能把尸骸带回去,是因为副吕曾经是个大族,军营允许他单独埋葬或者火化。

    杨止花钱找了一个萨满,给大哥超度,停尸营外,晦涩悲凉的经文声伴随着熊熊烈火,他的大哥就躺在中间。

    杨止站在旁边,白色的腰带绑在少年消瘦的腰,旁边的随他来的家将眼里含泪。

    他静静的看着。

    他看着大哥一点一点消失在烈焰中。

    大哥,你应该很疼吧。

    营外还有很多士兵,他们的兄弟、亲人都在这次战役里牺牲,他们托人到大营外的集市买了一些纸钱和香,烧给他们,两天后,他们就要全部葬在一起。

    一个汉子红着眼睛上来问上来问,能不能萨满给副吕将军超度完后,能给他们死去的弟兄也念一段经文。

    不管是哪里的胡人都信奉身体不全,灵魂就不能回到家乡,也不能投胎,

    他们马上就要变成一捧黄土,再不能回到家乡。

    很多也来祭拜的汉子哽咽起来。

    可他们的身体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

    没有归宿,也没有去路,孤魂野鬼。

    他们请不到萨满。

    杨止看着一群红着眼眶的汉子,他们手里捏着薄薄纸钱,地上的灰烬被风刮起,刮到很高的天上。

    杨止同意了。

    大火烧了两个时辰,杨止沉默了两个时辰。

    最后一点木屑被烧烬后,萨满递过来一个黑色的陶罐。

    大营外。

    旁边一个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眼眶通红。

    “葬在祖地的南边,哪里有条小河,再在旁边栽一棵杨树,我回去再去看他”

    杨止最后摸了摸檀木盒子,腰间挂着的黑埙随着手上的动作碰到同样挂在腰间的玉佩发出清响。

    老余叔泣不成声,老将军死了,小姐和姑爷也病逝了,就剩下十五岁的大少爷带着十二岁的小少爷守着副吕家,以前来往的宗亲人影都不见,只有姑爷的一个姓苏的好友来看望他们,很多人都等着看副吕家怎么被世家们瓜分干净,当时的先大可汗念着副吕的先祖和老将军对大魏的贡献,特地颁旨等大少爷成年后继承老将军的封号和封地,这才绝了他们的虎视眈眈。

    还没有等到大少爷二十岁及冠,北面又爆发了战争,蠕蠕大举南下,十七岁的副吕焕主动请缨前往黑山,守护大魏疆土......

    老余叔眼眶通红,来的时候是他陪着二少爷一起来的,走的时候确是这般的情景。

    送走了一个孩子,现在却要把另外一个也送上战场。

    老余叔使劲的敲打自己因为冬天渡河一到下雨就湿冷的左腿,都是他们不中用。

    二少爷才不过十四岁。

    杨止握住了老余叔疯狂敲打自己的手。

    “这是副吕家族的使命”。

    “老余叔,归途一切小心”。

    “少爷保重,老余叔一直都给你看着副吕府的大门”老余叔抹了一把脸。

    他们走了。

    身影变成了草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杨止转身走回像座山的大营。

    从此便孑然一身。

    他要带着副吕家的使命和兄长继续征战。

    他呆在中军的一个帐篷里,白天同他们一起操练,晚上就睡回帐篷帐篷里住着几个千夫长,将军把他分来了这里,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六个家将,住在一火。

    半个月后副吕剩下的三百个家将会来到这里和他回合。

    夜晚帐篷里呼噜声,梦话声此起彼伏,杨止摸着怀里的黑埙,慢慢的睡去。

    军营里的人对他并不友好。

    很多人都认为副吕焕一听到北面发现蠕蠕小队的踪迹就急不可耐的出征,不肯告诉同袍,不然哪里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让三千将士都替他陪葬。

    他去了一趟中军大将军的营帐,出来后继续拿着弓箭去小校场,练箭,直到深夜。

    一日晚上,吃过两个胡饼后,杨止收拾了下,准备去校场,校场三军都可以用,若想用到单独的箭靶需要早一点去几个千夫长坐在另外一边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杨止取下弓箭,撩开帐篷的门,却看见阿伏于啃着个饼站在门口,左手拿着大刀。

    见杨止出来连忙把剩余的两口饼吃完。

    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少爷我陪你去”。

    杨止无言,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老余叔带着大少爷的骨灰回平城后,就没见少爷说过话,每日都是不停的操练,晚上也经常去校场射箭,他偷偷看见了好几次。

    阿伏于很担心。

    要不要给少爷讲讲他听到火里的人说的段子。

    他六岁就跟着少爷了,但是看着杨止面无表情的脸,他有些怂。

    “少......”

    “哈哈,哥哥死了,做弟弟又上来送,这些少爷钻对了娘肚子,他奶奶的,天生就是命好,上战场走一圈就有军功了,老子在这拼死拼活”。

    阿伏于停住了脚步,杨止还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不过听说那弟弟唇红齿白,漂亮得很”

    另一个人呸了一声“漂亮有什么用,上战场靠的是拳头,又不是娘们,够漂亮躺着就行了”

    几个人龌龊的笑了几声。

    “说不定,真这么漂亮,战场上往那一站,对面蠕蠕那条腿都软了”

    “哈哈哈哈哈”。

    阿伏于忍不住了,想要进去揍他们这些个嘴碎的,杨止却似全然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

    “阿伏于,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