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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水壶中的水烧开了,蒸腾着,不断有气泡破碎的声音发出,连绵不绝。祝伶熟练地撕开了泡面的包装纸,将垃圾揉成一团扔掉,行云流水地完成所有步骤,从柜子上随手拿出一本配音稿盖在泡面桶上面。
她打开了电脑。
手机此时又响起来,今天可真是事情多。祝伶拿起手机,眼神瞟到屏幕上闪着名字,迟疑了片刻,秀气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可情绪又很快消失在眉间。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平淡而礼貌地——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我,季风啊。”
“手机有备注的。”
那端的声音是一个温润的男声:“离上次合作才过了多久,怎么就这么疏离了呢?”男声的咬字很讲究,听起来随意实则每个咬字都是刻意为之,小女生很难把持住的那种。
“没有。”祝伶顿了一下,“季风,同学之间能少点刻意吗?”
“果然是专业的。”季风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声音松了些“今晚有时间吗?”
“可能没有。”
“为什么?”
“什么事情呢?”
“毕业一年多了,今天晚上大家说一起唱个歌,叫我约下你。”
“哦。”
祝伶漫不经心。
毕业一年多,联系的同学并不多,季风算是一个来往比较密切的。
两个人当年在大学的时候,配音专业的“金童玉女”,现在混的最好的两个人,经常在一部戏里面合作。
脑海里浮起季风的模样——各种大同小异的素色衬衫,黑框的眼镜,稍稍挡眼的刘海,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笑起来时眼角总是弯起一个小弧度。
温润如玉是最合适他的词。尽管有女生很迷这位季风学长,可她却丝毫没有get到季风的帅点。
突然,脑中的影子变了。
牛仔外套,干涩的嘴唇,还有那双深刻的眼眸。
嗯……野哥是吗?
“所以去吗?”季风看祝伶含糊不清,又再次问道,“我很希望你能来。”
祝伶看了眼钟,还有可以打游戏的时间,晚上也挺无聊的:“很多同学也好久没见过了,等下把具体的发给我吧,还有定位。”
“嗯。”季风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祝伶……”
“还有什么事情吗?”祝伶的面要好了,没时间在这里听季风的“冗长铺垫”。
“那个……”
“嗯?”
“这么久了,没想过要找一个男朋友吗?”
哦……绕来绕去,总是绕不过这个问题。从大学开始,身边人的起哄与撮合,季风时不时的暗示与后来的殷勤,她怎么可能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呢?
“想啊。”祝伶说道,“一直在狩猎。”
季风想要开口。
“我有点事情,我先挂了。”说完,祝伶直接将电话摁掉了。
每次和季风打电话,似乎稍不留神,就掉坑里了。
十分头疼。
泡面好了,她打开加速器登录游戏,等待的时候麻利地将泡面吃了大半。
熟悉的游戏界面,快活源泉。
祝伶登陆上游戏,角色立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的角色全身上下都是大写的朴素,除了穿着一条黑色的小裙子,这裙子在游戏里是要靠开箱子随机出,价值可不低。她这个号原本是朋友的,后来朋友不玩了,就正式过继到了她手上。
看着小裙子随着身子轻轻摇动,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祝伶选择的是双人模式的随即匹配,扎好头发,戴上耳机,祝伶的嘴角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和很多人不同,她的快乐并不是来自于苟到最后看到“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结束语,而是别的更有趣的乐子。
连上了。祝伶的心跳稍稍快了一点。
她听见了对方轻咳了一声,很淡很淡听不出音色,但十拿九稳的是——是个男声。
祝伶敛去笑容,无声地清清嗓子,随之发出一声轻若游丝的呼气声。
“是小帅哥吗?”
开嗓,瞬间声音就变得妩媚妖娆,声调压得阴柔而暧昧,像是高档百货大楼里面踩着红底高跟鞋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祝伶故意咬字更轻更模糊,字正腔圆哪比得上吴侬软语令男人头脑麻痹呢?
闻者色变脑壳麻,一浪更比一浪骚。
祝伶露出狡黠的微笑。
可——情况貌似和她想象的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对面如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刚刚的那一声轻咳以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怎么可能失手呢?祝伶记得她上次用这个声音玩吃鸡的时候,对方大概是个高中小男孩,直接就失去理智了。难不成这次遇到了一个清心寡欲的?
祝伶有点郁闷,关麦把剩下的一点泡面吃完。
这个时候,准备时间最后倒计时的五秒钟,对面的人终于开了金口:“跳哪儿?”
还真的是清心寡欲。
对面的人似乎是在网吧里面,有点嘈杂,耳机的质量也不是很好,但还是能够感受到略略的沙哑,低沉。
声音的质感,貌似还蛮不错的。
像是多年握枪的人手掌上的薄茧。
“让我,想一想。”祝伶故意让声音更妩媚一点,怎么也该出点效果吧……
“好。”对面毫无特殊感情地丢过了一个单音节。
“小帅哥觉得呢?”
“机场。”
牛逼,上来就跳机场,真是不怕落地成盒。在这个游戏里,机场往往是人最多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但凡理智一点对自己技术不那么自信的人,都会选择苟一点避开机场这个热点。没想到这个人,直接就说了机场。
可别真的是什么吃鸡大佬啊。
祝伶这个想法冒出来还不出半秒,又马上否定了自己——机场就是拳击场,十个跳伞九个栽。
平时跟朋友一起玩,都是绕开大地点,搜小房子搜厕所,好久没直接跳机场了。
“嗯?”见祝伶半天没说话,那头又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单字。
“机场呀——”祝伶故意拉长语调,“那得保护好我哟。”
咬字暧昧,带着一点南方人的软糯和风情。祝伶听到自己的声音,胳膊上的皮肤都稍稍酥麻了。
那头,没有声音。
祝伶升起无明业火,今天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感觉自己,貌似,好像,踢到了一块铁板上面?
这个时候祝伶的手机屏幕亮了,她偏着头去瞟了一眼,这个地点离她家还有点远,那块儿到了晚上就是年轻人聚集地,很是嘈杂热闹,到时候找位置估摸着也需要一些时间。
当祝伶在脑中规划今晚同学聚会时,耳机里面传来了一声——
“跳了。”
她按下跳伞,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游戏之中,跟着那人。
“专心点。”
祝伶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游戏那头的人主动和她说话,然而还是与游戏有关,实在是一个呆板又没情趣的男人啊。
“哪里不专心了呢?”祝伶操着诱人的女生,提着南方人的腔调问道。
“猜的。”
仍旧只是只言片语。
祝伶自然看得出他不可能是随口一逼,他这么回答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懒得去废话,所有的对话只浮于游戏表面。
她也不准备继续计较下去。
这男的,懒得像早晨的猫似的。
还是识趣一点吧。
离地面越来越近,祝伶转换视角,已经有几个人落地了——果然“拳击场”。
祝伶落在了楼顶上,她完全进入了游戏的状态,眼神锁定在前面的一把枪上,她操纵着径直跑过去,枪近在咫尺——
这时!
有人空降在祝伶的面前,顺势捡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她……
不出意料的机场落地成盒……
不对!
一声闷响,面前的人已经趴在了地上,祝伶还没来得及了解形势,这人的队友也登上了楼顶,然后——倒在了第二声闷响之下。
“在等什么?”
祝伶这下才认清楚形势——开局一分钟的时间,这人已经在连杀两人,并且把她给救了。
“没等什么。”祝伶回过神来,“捡的什么枪?”
“狙啊。”
“什么狙?”
“98k”
“有镜吗?”
“四倍。”
“好厉害。”祝伶提着风情南方女人的声音,抱有那么一点希望……
对方没回话。
果然,铁板永远是铁板,不可能突然变软。
祝伶第一次对自己的配音能力感到质疑。
“舔。”
啊?
对面的男人轻吐出这样一个字。
舔?舔什么啊?舔……
“又等什么?”对面男人的声音似乎轻微地压低了一点,哑哑的,四个字,似乎在心底最柔软的肉上面摩挲。
什么……刚刚不是还稳如泰山,怎么突然急着要她……
“舔完下楼,楼顶显眼。”
原来他是要自己舔包啊。祝伶恍然大悟,不是对方一百八十度转变,是她自己的思想误入歧途了。
也不该全怪她,谁让这个男人说话,这么暧昧。
祝伶把楼上迅速搜刮了一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常规资源。
她下楼,两个人汇合。
机场不可能因为杀了两个人而解除危机状态,两个人搜刮的过程中,那人很少再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的交流。
字句像是用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也再没有刚刚那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祝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刚刚那个误会,是不是这个男人对她的反击……如果是的话,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撩拨——
太可怕了。
两个人搜刮机场的过程中,两个人又遇到了两队人,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两个人找了辆车,离开了被搜刮一空的机场。此时祝伶的装备出奇得好,不禁感叹道:“大佬和机场,真是绝配。”
耳机那头没声音。
看着迅速掠过的场景,祝伶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她以前也这样玩过,但是次数并不多,这次她倒是很想试试。脑袋里浮出等下的画面,祝伶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小帅哥,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祝伶将声音拿捏得更柔软,似酥胸半露的女人,倚在床头,带着倦意,殷红的唇轻启,吐出带着暖意和湿气的字,“想知道吗?”
对面没有声音。
面对着电脑的少女噘嘴,然后露出一抹笑。
“其实呀——”
“大哥哥,这个变声器真好用。”
突然,祝伶的声音切换到带着奶音的正太音。
耳机那头没说话。
这个时候,电脑屏幕上的车停了下来,祝伶下意识地下车,然后,那个男人也下了车……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祝伶。
几声枪响,祝伶倒在地上。
“啊啊!大哥哥大哥哥对不起嘛!好好玩行不行,我等下还要写口算本呢!”
那边的男人又打了一枪。
这男人似乎生气了,祝伶笑得更欢。
“大哥哥!我错了!我把老师送的红苹果贴纸寄给你行不行!扶我!”
那边的男人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救我啊大哥哥!哥哥!我的兄弟们都是wzry的黄金段位,以后你要是玩wzry我让我的兄弟们罩着你!”
那边没吭声,祝伶被自己的恶趣味折服。
“哥哥!求求你!我马上就要去写作业了!写不完作业我妈妈就不让我出门,我就追不了隔壁班好看的李媛媛了!”
说完,祝伶已经在电脑座椅前笑得两条腿蜷了起来,丝毫没发现发绳已经落在了地上,如瀑的长发也开心地飘舞着。
“大哥哥!我是你小弟啊!”
“不缺。”
突然,对面的男人毫无感情地回复道。
什么叫不缺?难不成对面屏幕前的男人,还是一个大哥级别的人物?
“难怪打得这么糊。”对面的男人喃喃道。
糊?哪里糊了?祝伶自认技术还算可以,至少不躺。
“行行行!我糊!我水!大哥哥快扶我啊!”
对面又没了声音。
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很轻,落在耳朵里却异常的舒服,祝伶一时间想象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她见过太多好听的声音,可这个声音没有一点点装饰,应该是随意的本声,却意外地将她俘获。
一个笑。
过了很久以后,她找到了很好的形容。
画廊里最深处的画,一个红点,卖上千万。
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浅尝辄止,有人跟风奉承。
可这个点,就在那里。
谁能体味到那真正的美——
有缘人。
祝伶愣了一下,看着屏幕。
耳机那头嘈杂了一阵,是年轻人的叫骂声,典型的网吧环境。
突然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叫爸爸,就扶你.”
“小黑裙。”
这次祝伶立刻会意,不再找不到词语。这男人——
妈的,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