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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一瞬被封得严实, 饶是呼吸也无处逃逸。我猝不及防, 心下惊骇,我的伪装竟如此容易看穿?那晚上的宴会岂非……
“唔!”
不及阻止,唇齿已被他舌尖撬开,顾及周围有人,我动也不好动, 骂也不便骂, 心下震怒, 睁着双眼瞪他, 萧独倒垂着眼皮,神态竟很陶醉,品尝什么珍馐美味般又咬又吮,竟全然没了分寸。
这狼崽子竟敢在这里明目张胆……越来越无法无天!
越了一次矩,见我与他正经计较,便把爪子伸得更长了么?
我狠狠一口咬下,萧独闷哼一声,却不退缩, 反倒吻得愈发深入, 搅得我满口腥甜, 忍不住将口中鲜血吞咽下去。他放线吊鱼也似,渗血的舌尖一吐一缩,我本能地上勾追饵,舌头往他齿间探去,便被他一口叼住舌尖, 重重一嘬。
我浑身一颤,随即感到异状,难堪不已,蜷起腹部以免被萧独察觉,他身体往下一沉,将我压牢:“皇叔,你好像….了啊。”
果然是认出来了,这狼崽子!我血冲头颅,双颊若烧,顾不上有人在旁,一脚朝他腹下踹去,萧独拿绢扇堪堪挡住。
“你……你!”我气得不住咳嗽起来。见我如此,萧独才由狼变犬,乖乖收起爪牙,将我扶起来,还装模作样地问了声“太傅没摔着罢?”。我将他推开,拾起帽冠戴上,夺过他手中绢扇,正要收拾东西,一眼却见装着琥珀冰片膏的盒子落在脚边,盒盖翻开,药膏都溢了些许出来,滑腻腻的粘了我一脚。
我假作没看见,将其他东西捡进书匣,萧独却眼疾手快地将它捡了起来,嗅了一嗅,挑眉疑道:“这…是太傅的?”
我心下尴尬,不知他知不知晓这药是做何用的,视若无睹,将他扯进讲台后的书阁,逼问:“你方才怎么认出孤的?就因为手?”
萧独摇摇头,沉默一瞬,道:“其实皇叔装得极像,只是我……我天生嗅觉灵敏,老远就闻到了皇叔的味道。手,不过是令我确认了皇叔身份。”
我蹙蹙眉,只觉荒唐,这萧独,长着狼犬的鼻子不成?
“皇叔是因北巡之事,才与太傅互换身份罢?”
我点点头:“嗯。”
萧独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皇叔与我所想,不谋而合。昨日得知此事,我正想和太傅商量此策,没想到皇叔自己却先行一步。以后父皇不在,倒好说,今晚至后几日,皇叔需与我寸步不离,移居东宫,方便以太傅身份随侍左右,我也好替你隐瞒身份。”
宿在东宫?那岂非往狼巢里藏?
我傻了不成?我冷声道:“此事容孤考虑考虑。”
萧独攥住我手腕:“皇叔,你莫不是,怕我?”
我一拂袖,走了出去。见我出来,躲在屏风后窥看的侍童们一哄而散,只有一个身型高挑的,站在那儿不动,跟个石雕似的。
我不免多瞧了他一眼,才看清他衣着考究,已经束冠,不是侍童,是个贵族子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没眼色,也不知道避嫌。
他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我径直越过他,却被他伸手拦住了去路。
“白太傅……昨日,你出的那道无解题,我解出来了。”
说着,那人将一个纸卷塞到我书匣中,转头便走。
我坐上轿子,好奇将那纸卷打开,只见里头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面,解得竟是极难的《穹庐算经》中天元术题,解法极是精妙。
倒是个人才。目光落到纸卷上的落款,越夜。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越家的,应该是越太尉那个以聪慧闻名的二公子,比那个成日只知道寻花问柳的越大公子越旒不知要强到了哪里去。
此人,如此好学,可堪重用。
收起纸卷,一个东西滑落下来,我拾起一瞧,竟是个竹签。
那签上刻着一串小字: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这可不是姻缘签么?这越夜莫不是……
我微愕,轿子已落了地:“白大人,到了。”
我下了轿子,萧独的车舆紧随其后,碍于如今身份,我只好躬身等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馥华庭,只觉自己好似成了这小狼崽子的一条尾巴,他走哪我就得跟哪,坐也得坐在身边。
我不知白辰说的“随侍左右”,竟有这么烦人。
想想之后要以这身份与萧独栓在一块,我更是头疼不已。
端起一杯酒,试过毒,才啜了半口,便被萧独顺手夺了过去,自自然然的一口饮尽,像是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讲不讲一点礼数了?他是真想当蛮人不成?
“皇上驾到——”
待群臣起立后,萧澜才携乌珠步入宴厅,跟在后面几步开外的便是白辰,他面上似敷了白-粉,一袭暗红锦袍外搭狐毛大氅,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走路的姿态却很是倨傲。我自然没亲眼观察过自己,不知白辰模仿得如何,便碰了碰萧独的酒杯:“怎样?”
“八-九分。放心,除了我,其他人辨不出来。”
得他肯定,我心下稍安。
待萧澜与白辰等人,钟鼓之声便响了起来,后羿与曦和的金像被抬进宴庭,翡炎与诸位神官鱼贯而入,皆身着象征日冕的红衣。翡炎手执利刃,赤脚榻上铺在地上的火炭,在破阵乐中缓缓起舞。
这是皇帝出征前的祭礼。
我的目光穿过翡炎飞扬的袖摆,落到对面如我镜像般的白辰身上,想起当年自己一身戎装,走下台阶跪到翡炎面前,等他降下神旨。翡炎一曲舞毕,我亦从回忆中醒来,看见了身着戎装的萧澜。
他抬起头,接受翡炎将金粉制成的“日辉”抹在额上。
这是神圣的仪式,无上的荣耀。我旁观着这一切,血液便已沸热起来,如若可能,我多想再纵横沙场,光宗耀祖,雪洗耻辱。
见萧澜侧头望向白辰,脸上带着胜者的笑容,我颤颤端起酒杯,依稀听见利剑出鞘之声,下一刻,便看见几位神官朝萧澜扑去,手中寒光闪闪,其中一个已逼至他身前,剑尖直朝他胸口刺去,萧澜侧身一躲,险险被刺中肩头的盔甲。宫廷御卫们一拥而上,却见皇帝受制于剑下,围成一圈,却不敢轻举妄动。
见此变故,我亦是大吃一惊。
我与七弟商定在萧澜北巡期间将他刺杀,绝不急于此时。
瞧见翡炎惊愕之色,我亦知此事断不是他的主意。
我握紧酒杯,见一位神官将萧澜拽起来,剑架住他脖子,一手指着皇后乌伽:“昏君,立刻下令将这蛮人巫女杀了!魑国狼子野心,你竟心存侥幸,想委曲求全与魑国维续和平!你——”
“嗖”地一声,一只利箭穿过了那神官头颅,血溅三尺。
未待其他神官反应过来,侍卫们一拥而上,将神官们纷纷制住,翡炎亦不例外,他虽神色肃然,临危不变,仍被强按在地上。
如此螳臂当车的袭击,无异于自杀,翡炎不会如此行事。显然,是有人想栽赃于他。恐怕,便是萧澜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翡炎在朝中德高望重,但刺杀皇帝的罪名,足以要他的性命。
而我如今不是太上皇,我是白辰,不能为翡炎说话。
“皇上明察,此事,臣并不知情。”翡炎语气尚算冷静。
萧澜被侍卫扶着坐下:“除于肖外,在座诸位都退下,朕要亲自审问。”
眼见众人纷纷起身退下,我心知若萧澜执意要翡炎性命,他恐怕在劫难逃。我思考着对策,见萧独起身,一把攥住他袖摆,投去恳切的目光。杨坚,杨坚!萧独将偷玉玺之事嫁祸给了总管杨坚,只要他肯现在在众臣面前开口,将此事推到杨坚头上,萧澜就不好动德高望重的翡炎。
我以口型无声相告,萧独却视若无睹,扣住我肩膀,将我扶着走出门口,交给宦侍:“太傅喝多了,你们小心些送他回去。”
这狼崽子心思机敏,如何不知我心中所想?
我急道:“殿下白日未习完功课,臣要去东宫督促殿下。”
萧独脚步一滞,我定定盯着他,手指在袖间收紧,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我如此放低了姿态,已近乎是在求他。
我萧翎,何时求过谁?
他回过头,一对碧眸在夜色间斑驳幽晦,脸隐在暗处,神色不明。
里头骤然响起施刑的惨叫声,于肖任刑部侍郎前是我亲自选出来的酷吏,玩起酷刑来别出心裁,花样百出,哪里是翡炎能扛住的?
我挣开侍卫的手,走到他车辇前,提起衣摆,坐了上去。
见他动也不动,我气极:这野狼崽子说让我信他,临危之际一点用都没有。趁天黑无人看见,我拔下一只靴,扔到他身上,萧独没躲,被我一靴子砸到脸上,袜子搭在高冠上,样子十分狼狈。
“白大人,你,你……”
见旁边宦侍瞠目结舌,我适才想起自己不能这样撒火。
“你什么也没看见,退下。”萧独低声呵斥他,将袜子从头上扯下来,攥成一团,转身折回馥华庭中。
片刻后,他才出来。
我心下忐忑,待他上了车舆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父皇想要翡炎的命,我只能尽力。”
“杨坚尚在天牢,调查他之事由你负责。”
我话未说满,但足以令他明白。
“只要翡炎能撑过今夜,我便有办法保他,皇叔毋需担心。翡炎偏心于你,父皇想除掉他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挑在此时动手,必是筹谋已久。如此一来,翡炎自身难保,自然无法阻拦父皇带你离开皇宫,若我此时出头,岂非将皇叔和太傅都置于险境?”
其中利害,我如何不清楚?但翡炎命在旦夕,我不能坐视不理。
翡炎是我的一只手臂,这手臂断了,许多事就办不成了。
“你说得有理,是方才孤过怒了。”我放柔了口气,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散热,凉风习习,吹得我稍微冷静下来,想起方才气得扔靴之事,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脾气虽坏,可极少如此发火,拿靴砸人可算头一回,想开口找他讨回鞋子,又拉不下脸。
萧独却俯下身去,随即我脚踝一紧,被他握了住。我忽而想起被他用嘴伺候的感受,浑身一僵,他捧着我的脚,将靴子套上来。
我缩了缩脚趾:“袜子。”
他手一紧:“袜子……”他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皇叔,能不能赐给我?”
我想了想,嗤笑。皇帝的袜子通常赐给忠臣,他倒真会讨人欢心。
“行了,拿去罢。”
“皇叔笑什么?”他将靴边缓慢提上来,“是……笑话我么?”
我一愣,旋即想起萧煜的话,才反应过来。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可翡炎的性命捏在他手里,我得多哄着他,便索性将另一只靴子脱了,抬起脚抻到他眼皮底下:“你若喜欢,孤这只也赐你。”
萧独没答话,没敢看我,倒不是真恬不知耻。
犹豫了一会,他才将另一只袜子小心翼翼地从我脚上剥下来,迅速塞进袖里,活像只叼着肉藏起的狼:“谢皇叔赏赐。”
我凑近了些:“若你能将翡炎保出来,还有更大的赏赐。”
我如今算是明白了,驯狼,得投个饵,进退得当,别给他咬死了,但得让他尝到味。
“太子殿下,到了。”
我盯着他,伸手撩起他桀骜卷曲的鬓发,在他耳根落下一吻:“独儿,情这一字,你要学得还有很多,孤慢慢教你,你不许心急。”
萧独凝坐不动,傻了似的。
他到底没经情-事,虽霸道放肆,却不知如何游刃有余,而我曾是三宫六院,少时也风流,若真较起劲来,哪还对付不了他?
“皇叔,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喜欢,喜欢得很。”我毫不犹豫地答,笑了一笑,掀帘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