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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独栋的，不大的房屋，不在热门地段，房屋四周带有一个挺漂亮的小院子，但是还缺乏打理。联合政府还贴心地为刘培强和MOSS配备了一辆可以自动驾驶的小型飞行汽车，连车号都跟当年刘培强从北京基地偷走的那辆车一样，624号。
房间里还没有家具，地上只有几张大垫子，可坐可躺。如果刘培强确定在这里居住，联合政府就授权MOSS从空间站的经费中安排一次装修事宜。
总体来说，刘培强对这个地方很满意，但他觉得这种安排大概是为了防止自己吓到别人。
23世纪，AI与人类似乎取得了微妙的平衡，各种仿生形态的AI应用早已相当普遍。
在对e行星的早期探索中，这些机器发挥过无法替代的作用，使得人类在短时间内基本摸清了e行星的主要情况，从而可以全面规划e行星的建设，尽量避免随意破坏环境和重复浪费。
非机械AI却还在试验阶段。从这一次的实验进展来看，目前离实际应用和量产还很远。要是一个灰色半透明的分子幽灵突然在晚上冒出来，还文质彬彬地开口说话……这估计会让一些人后背发凉、尖叫，甚至晕倒在地上。
因为现在人们有了足够的空闲时间，可以阅读和观看前太阳时代的灵异惊悚类文艺作品，从而受到不良影响。
可这会儿就是晚上。刘培强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无聊地在垫子上坐了下来。
他没事可干。
理论上，分子幽灵并不需要家具，也不需要吃东西，它从周围的大气和水中摄入所需物质，维持它的能量大部分来自于光，所以它不时晒晒太阳或者多照照灯就足够了。如果刘培强需要快速补充物质，大可回到科研基地的反应池里泡个澡。
在领航者1号穿越虫洞之后他还活了9年。在那些不知道确切时间，收不到任何地球信息，也看不到终点的暗物质云漂流的日子，刘培强接近疯狂地做了几百项观测和实验。现在这种没事可干的感觉，真有点可怕。
“光信息收集和分析系统正常。触摸压力系统正常。动作系统正常。实体离合正常。”
MOSS在它的数据库里不停地记录着。
“反馈系统正常。情绪拟合正常。”
一点都不无聊的MOSS可能终于注意到了刘培强的不对劲。
“刘培强上将，如果您感到无聊，MOSS建议您出去走走。使用飞行汽车可以很方便地到达e行星上的大部分地方。”
“嗯，反正这里什么也还没有，我们就出去看看吧。”
“声波收集和分析系统正常。语言系统正常。语音回复系统正常。”
刘培强知道MOSS在给他做记录，他觉得他也得给这破AI做点什么记录，反正他现在有足够的存储空间。
出去走走这主意的确不错。刘培强刚一复活就被送到了这里来，房子里又空空荡荡，他还没见过有人类居住的e行星是什么样子。
而且他身上没有植入e行星上的大部分人类历史数据，也没有最新科技进展的数据。这些有待他去学习，非机械AI的自主学习能力也是一项重要的测试内容。
现在e行星上并没有像地球上建设那么多道路，尤其是在各个城市之间，人们通常使用飞行汽车或者个人翼装出行。
刘培强好奇地在飞行汽车前前后后绕了几遍，摸够了引擎外罩才肯坐进去。
“刘培强上将，MOSS请示出行目的地。”
刘培强抬眼看了看赤瞳的AI，有点诧异。
有地图的明明是你，这个问题怎么问我啊？我连地图都还没看过一眼呢。
“我不知道，这车上有地图吗？”
MOSS打开了车载地图，切换到旅行模式。
电子地图上瞬间标出一大堆跳动的圆圈，提示“e行星上最受欢迎的旅行目的地”。
现在刘培强盯着那个屏幕，左右滑动了几下，觉得这张地图一点都不受他欢迎。
e行星的昼夜很短，春季的夜晚满打满算也不超过9个小时，哪有办法消受这么多“最受欢迎目的地”。
这是在诱惑我呢。
“初次造访这个星球的人，一般最喜欢去哪里？”他问MOSS。
跟随着一批又一批搭乘曲率引擎飞船过来的人类的足迹，想必不会错。
“根据MOSS目前所得到的数据，新移民初次旅行，首先造访的通常是行星广场。”
刘培强在地图上找到那个点，不错，飞行过去，路程不算太远。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任凭MOSS驾驶飞行汽车腾空而起。
行星广场就在下面，他们要把飞行汽车降落，然后开到地下的停车场去。已经半夜了，偌大的广场地面上几乎空无一人，街灯也调到了节能模式，风吹过那些大叶子的树，发出“哗哗”的响声。刘培强先下了车，初次驾驶飞行汽车的MOSS还是坚持自己把车开下去。
刘培强特意站在街灯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他并不显眼，影子就更加的淡薄，几乎淡到看不见。
料想没人会注意到他，眼看MOSS去停车，他就先走上了广场。
联合政府大楼上的巨型标志在夜色中还十分醒目，大楼前面还有个雕像。雕像本身不大，但是它的底座亮着，一直在闪烁，不知播放着什么。刘培强就朝那里走过去。
“哎呀！”停好车的MOSS出来一看，刘培强在向那尊雕像走，急忙跑步追了过去。
它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刘培强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也没有雄心壮志要做什么大人物，突然间看见自己的雕像被放在如此重要的地方，下面还有一帮人不停地刷着“您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永远留在太空的少将，我们每天晚上都在e行星上仰视着您”，“上将，我要嫁给你，哪怕你是幽灵的形态”，“敬礼！来自地球的问候。一名行星发动机维护人员”，“我在刘少将曾经的家里，激动，哈哈哈哈”等等留言，大概率会被吓得代码紊乱。
2083年，刘培强回到地球之后，到处都是他的新闻，海报贴满大街小巷，破格晋升少将什么的，只不过是小试牛刀。地球上北京地下城他曾经的住所，是他的纪念馆，这也不算什么。
别忘了刘培强在e行星上简直无处不在。
在行星广场有他的雕像，这座雕像的小型复制品已经流散到很多参观者的家里，不过，可能因为没地方放只好塞在抽屉底下；在领航者1号首次降落的地方，竖起了一座纪念碑；在领航员博物馆，他有一个专属展厅；在联合政府的宇航员训练基地主楼大厅，全文镌刻着他离开地球之前的那篇广播演讲，而且每个学员都要到这里思考，怎样才是一名合格的领航者；在和太空飞行相关的地方，各个研究基地，实验室，大学的航天系，卫星工厂，几乎都有他的雕像，画像，虚拟形象或者先遣号探测器的模型。
等MOSS跑到雕像下面，刘培强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好久的留言。
“刘工，保佑我们项目通过，X-3162计划苏天明。”
“刘工，等我们实验成功了，我去给你上香。”
“不挂科，拜刘工。不挂科，拜刘工。不挂科，拜刘工。”
回复：“刘培强上将不要保佑他这种不念书的人！”
“刘工，分子幽灵成功以后，能到我们基地来一次吗？”
“刘培强叔叔，你一定要保佑我期末考100分，我暑假就可以到行星广场去看你。我会带上你最喜欢的炸酱面的。”
……
这留言板的画风变得有点认不出了。三更半夜这么多祈福贴？
没什么可奇怪的。在e行星上很多地方，现在并不是半夜，而且由于e行星的昼夜短，很多人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或者有些弹性工作的人干脆采用工作一整天休息一整天的做法。
地球人类24小时的生理节律，过了好几代，还是改不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被几十条祈福贴轰炸过后，刘培强一脸懵逼地看着MOSS。
“根据MOSS得到的资料，在一些实验室、科研基地或者大学里，尤其是在华人聚集的区域，‘刘工保佑’是一句流行的口头禅。该现象已经出现很多年。”
“这也行？”
连自己都保佑不了的刘培强退开几步，MOSS捕捉到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震惊。
底座上的灯光透过他的身体，一个有点手足无措的人类轮廓，在MOSS的摄像头里展现无遗。
分子幽灵白天不太显眼，夜晚的光线效果是为刘培强专门打造的，温润、清朗，有如一尊会动的玉石雕像，从上到下空灵而含蓄，可以把手伸进去，但是完全抓不到他。
底座上正好跳出来一条留言：
“今晚，我又一次在黑暗的星空中勾勒着你的形象，给我们所有人指引了方向的人。少将，爱你，永远。”
后面还不客气地打了两个红色的爱心。
“经过与照片比对，表情系统拟合正常。学……学习系统启动成功，具体学习能力和运算能力有待进一步测试。”
MOSS觉得自己的代码都开始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