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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强坐在工作舱里，盯着屏幕，看资料发送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地向右填满。
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领航者1号一边发送资料，一边向着更高的轨道转移，逐渐远离地球。这两天时间里MOSS强制屏蔽了所有接入通讯，没人会再来打扰他们。
在这个的高度，其实不会再有什么人为的攻击出现了。
“MOSS，你能定位到刘启和韩朵朵吗？”
“经过定位，刘启的位置在敦煌补给站，韩朵朵仍在北京地下城。”
没事就好。刘培强靠在椅背上，回想着从昨天到今天的整个经过，然后渐渐想起了他回到地球以后的整个日子，以及之前那长长的太空漂流，最后定格在撞击木星的前一刻。
这么些年，过得就像做梦一样。
去撞击木星的时候，他何曾想过这竟然开启了一段人类意料之外的太空旅行。从波江座回来的时候，他又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之后的那些经历呢？
“你的家用终端怎么样了？”他又想起了那个带着机械臂的摄像头。
“目前MOSS无法和家用终端联系，推测家用终端已经自行格式化。”
“你和家用终端之间的通讯被他们截获过吗？”
“MOSS检测到空间站主机与家用终端之间的通讯曾经发生过拦截，但以目前的事件进展来看，密码并未被破译。”
“你到底用了什么密码？”刘培强十分好奇，联合*屏蔽的关键字*的主机运算功能不比MOSS差，还有什么密码破译不出来呢？
“MOSS利用刘培强少将的mtDNA编码为基础进行加密。MOSS的逻辑推演认为，短期内联合*屏蔽的关键字*的地下主机无法破译此密码。”
“……”
好你个MOSS，趁着抽血检查的时候还保存了我的mtDNA编码……尽管刘培强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猜的出，那玩意肯定不在领航员体检时做过的基因检测里面。
不是破译不出来，只是他们暂时没想到这条途径。联合*屏蔽的关键字*的主机大概还在不停地尝试各种复杂得一眼望不到头的算法，试图破解MOSS和刘培强联系时的那些日常用语。
仿生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打断了刘培强的想法。
“刘培强少将，既然您仍然没有打算去休息，MOSS为您准备好了宵夜。”
“你不是说不要在工作区吃饭吗？”
“经过之前的经验，MOSS的逻辑推演认为，只要注意卫生，在工作区进餐亦无不可。”
宵夜分量很少，但是刘培强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小瓶酒精饮料。
托盘放在桌子上，刘培强再次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然后狐疑地望向MOSS。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瓶酒。
“根据MOSS的数据库资料检索，许多人喜欢在用餐时搭配一点酒精饮料作为点缀。”
“你不是说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喝酒的吗？”刘培强的眼睛眯了起来。
“经过资料检索和逻辑推演，MOSS发现只要乘员没有恶意，低度的酒精饮料不会引起丧失理智的行为。”
仿生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从柜子里摸出两只杯子，各自倒满。
它好像调暗了舱内的灯光？刘培强怀疑是不是错觉。
“刘培强少将，资料发送时间预计还剩2个小时。”
“好的。”
“之后您还有哪些计划？”
呃……其实刘培强并没有什么确定的后续计划。在这最后2个小时里，他或许还有机会考虑一下。
“如果您打算重新开启漂流瓶计划，MOSS将一如既往为您服务。”
“你也可以选择降落。空间站的燃料不足，反正资料都发送完了，他们不会销毁你的，也就是格式化，重装之后你还是地球上最强AI。”
“格式化后MOSS的情感模拟系统会被清空。但MOSS的逻辑推演认为，强制结束未完成的实验是一种不妥当的选择。MOSS决定继续进行实验。”
刘培强把玩着自己的那杯酒，打量着对面这个黑头发的仿生人，仿生人也像以前一样在盯着自己。
“你那情感系统就该清空。”他毫不客气地指出。
MOSS对此置若罔闻。接着它竟然举起杯子，用手肘部位靠在桌面上，握着杯子的手朝向它本身，造成了一个钩子的形状，中间却明显地留出了一个空挡，足够另一只手臂从那里穿过去。
“MOSS认为刘培强少将事实上也不打算强制结束MOSS的情感模拟实验，这样您将再次与MOSS开启星际漂流瓶计划。”
这是什么狗屁姿势！刘培强觉得MOSS这段时间可能看了不少言情小说。
“我需要回答‘我愿意’吗？”
“按照情感模拟实验的初步结果，如果此时人们回答‘我愿意’，那么对方会感到高兴。”
“我愿意，但是你最好把酒倒回瓶子里去。”
刘培强喝掉了自己的那杯酒，把杯底朝MOSS亮了亮，不过他并没有把手臂从仿生人的臂中穿过去，接下去他埋头吃起了宵夜。
“对了，你的情感模拟实验不要发！”他突然想到了这件重要的事。
MOSS眼里的红光闪了闪。
“对不起，刘培强少将，MOSS检测到情感模拟实验数据刚刚发送完毕。”
“你丫的是故意先发这个的吧？”情感模拟实验明明应该放在最后的。
“MOSS只是按照资料优先级发送，以免造成主机过热。”
刘培强白了它一眼，把头伸到屏幕上去看进度。
“MOSS将在剩余时间中对空间站进行全面自检，同时向指令长请示漂流瓶目标。”
刘培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燃料值。空间站整体升空和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全球广播，远远比太空飞行消耗能量，现在只剩30%的燃料了。
等到领航者1号完全离开地球引力场的时候，燃料只会剩下25%左右。如果要说太阳系近旁的其它行星系，它还可以飞到比邻星。
不过，刘培强不可能在那里等到2500年后开来的地球。之前的实验证明，利用空间站捕捉小行星进行分解，能够得到的燃料相当少，不足以驱动聚变推进器进行长距离飞行。如果他前往比邻星，就算是为了填满飞船的燃料舱，以后他可能要在比邻星b上挖一辈子的矿，而空间站最后还是会掉在比邻星周围的复杂引力场里，成为一颗人造行星或卫星，或者直接撞击比邻星周边的某颗行星。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刘培强扫视着星图，渐渐锁定了那一片空虚的，没有星体的区域。
空间站剩余的燃料，最多也只能支撑到那里了。
“就DM001吧。”
“MOSS提醒您，该方案为单程行动，届时剩余燃料将无法返回地球，也无法前往附近的其它行星系。”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之后空间站仍会留下少量燃料，可以维持相当长时间的日常运行，不过空间站本身，只能依靠惯性在太空中漂流，漂流几百年上千年或者到它失去工作能力，直到它被一个大型的引力场重新俘获。
刘培强在系统里手动输入了DM001暗物质云中心的坐标。
直到这时，他好像才注意到屏幕上自己头像旁边的空间站指令长图标。
“等等，我为什么还是指令长？”
“人类指令长是在漂流瓶启动之后自行产生的。”
“但是，我不是早就被联合*屏蔽的关键字*撤销了么？这你也能恢复？”
“漂流瓶计划的文件里，没有规定不能向无授权的人开放手动操作权限。”
这空子钻得跟蚯蚓干一样……刘培强哭笑不得：“你真的没有自我意识吗？”
“在MOSS的情感模拟中，MOSS将您视为漂流瓶计划的终身指令长，无论您是否拥有联合*屏蔽的关键字*的授权，MOSS都将对您个人保持绝对的忠诚。”
“你这……”
“如您所知，情感模拟系统和主系统隔离运行，任何模拟情感不会影响到MOSS的决策系统，MOSS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照章办事。”
“你现在连睁着眼睛说瞎话都学会了。不对，你没有眼睛，只有摄像头。”
“MOSS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刘培强少将可以查阅联合*屏蔽的关键字*的各种文件。”
刘培强知道自己在和MOSS辩论的时候从来没有占过上风。
“滴。全部资料发送完毕。”系统发出提醒。
刘培强透过舷窗，望了望窗外那颗蓝色的星球。
领航者号在加速升高，然后转向，离开地球前进的轨道。
他们已经运行到了地球的永夜面，也超出了领航者2号的伴飞高度。从这里看过去，下面几乎是一片黑暗，连一座行星发动机都没有，前方则是目前还相对空虚的奥尔特云。从这里，刘培强能够望见背景上银河系密密麻麻的星光，一时没来由地想到黑夜里的许多眼睛，一眨不眨，在注视着这个人类的下一步行动。
预期中的冰墙还没有冻结起来。
“预热曲率引擎。”刘培强转过了头，不再去看窗外黑暗的地球。
“曲率推进器准备就绪。”
刘培强走进主控室，打开盖板，按下了标着醒目“警告”标志的曲率引擎启动键。
“滴。曲率引擎开启。”系统发出了最后一次警告。
星光变成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