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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时代，人们的生活节奏还是很快的。春节的气氛尚未消散，一大早人们便纷纷出门，该工作的工作，该上学的上学。不过比起黄金时代地面上的城市，地下城总归不算大，规划也比以前齐整得多。平日里，高峰期的人潮迅速分散后，街道就会变得相当安静。
旧北京日常那种绵延十几公里的严重堵车事件，如今基本不会发生了。
刘培强自从春节以来还没出过门。假期结束刘启和朵朵都去上班，MOSS仿生人没几天就把他的家务活给抢走了，先是洗碗做饭，然后是代替他上街购物。趁着没人在家，它会不停地在刘培强耳边唠叨“刘培强少将需要专心工作，这点小事MOSS可以代劳”。
不用出去也好，坐在电脑前面的刘培强想道。之前他一般会拣人最少的时候上街，因为外面还有很多自己的海报。他不习惯当明星，觉得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认出来的感觉并不怎么样。
作为运输车司机，刘启在家的时间最少，经常早出晚归，不时还要在外过夜。这天他下班回来，三步并作两步窜进厨房，一看晚餐已经摆好，转身又窜进了客厅。
灯亮着，屏风上投射出一个专注的侧影，敲键盘的声音时断时续。
老爸这工作态度，啧啧。刘启一句“吃饭啦”还没说出口，只听一个男性的机械音，从自己背后朝着屏风说:
“刘培强少将，MOSS提醒您，现在是晚上19点01分，您应该前往厨房进餐，无须在该时段工作。”
“你个机器人别来吵我爸！”刘启瞪了MOSS一眼。
“刘启先生，MOSS没有打断刘培强少将的工作，只是提醒刘培强少将应该吃晚饭了。”
“好了，别吵了你们。”
刘培强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做完了，我休息一下吧。”
“刘培强少将，是否要MOSS帮您发送这份报告？”窝在他书桌上的摄像头开始轻微摇摆。
“好的，谢了。”
“您不必对MOSS道谢。”
“这句话你说了多少年，并没什么用。”
刘培强爱抚地顺手摸了摸摄像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到今天，他的个人述职报告和空间站的改进报告都已初步完成。这几天据MOSS说，酒泉基地那边，领航者1号上的货舱也基本搬空了，标本被分散到了各个研究所，开始下一步研究。
虽然漂流瓶计划后面还有很多工作，不过……现在他好像可以正式申请休假了。
积累了那么多年的假期呢，虽然他这种状态和休假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作为唯一经历过深空旅行的地球人，各个科研院所的预约要把他今年的日程都排满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那些邀请。
“刘培强少将，报告发送完成。”
“嗯。”刘培强走进厨房，稍微愣了一下。
桌子中间为什么有一个圆形的奶油蛋糕，居然还插上蜡烛，备好了刀叉。
“爸，生日快乐。”没等他反应过来，刘启和韩朵朵齐声说。
“哦哦，我都忘了。”刘培强敲了敲脑袋，“这么多年都不过生日了，干嘛买蛋糕，浪费钱呢这是。MOSS你也不阻止他们。”
说着向MOSS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
现在不比黄金时代了，只要是带点天然材料的食品都不便宜，而且预定一个蛋糕的周期也很长。
“叔，你都离开地球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回来，就该好好地庆祝一下生日。”韩朵朵站起来回答，把打火机递到他手里，“叔，这蛋糕是刘启说要买的，他本来今天还有些任务，特意提早回来的。叔，来点蜡烛，切蛋糕嘞。”
是吗？刘培强点起蜡烛，笑吟吟地看着儿子。刘启避开他的目光，似乎悄悄地红了耳根。
这小狼狗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刘培强少将，虽然您不重视生日，但是MOSS同意刘启先生和韩朵朵女士的观点，认为这个日子应该庆祝。MOSS也为您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哦？”三个人一起看向了MOSS。
刘培强知道MOSS没有信用点，总不会拿自己的卡买礼物吧。
却见MOSS盯着厨房门口，三人低头一看，摄像头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厨房里。
“MOSS没有钱买礼物，只能为少将制作一个生日视频，素材来源于空间站各探测器在天苑四e表面拍摄的图像。如果大家不介意，MOSS现在关掉电灯。”
房间里只留下了摇曳的暖黄色烛光，不影响播放。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立体的星空伴随着粤语祝寿歌的曲调，笼罩了整个房间。摄像头抬起，放出一段3D投影，每个人身上似乎都落满了星子，在熠熠发光。
“恭祝你老如松柏，少若芝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星空渐渐没入黑暗，凸显出了一颗蓝色的星球。天苑四e绿色粗壮的森林在他们身边铺展开来，一只类似翼龙的动物从韩朵朵和刘启头顶掠过，伸出了锋利的爪子。还没反应过来的韩朵朵不由得尖叫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
草原有无数浓绿而尖锐的叶子，河流蜿蜒曲折，阳光在水波上闪耀地流动。风越过植物吹拂着，一株一株地让它们低下头。突然，一簇褐色的孢子从叶片背部爆裂，蹦跳着散发到四周，风立刻把它们像尘埃一样往远方吹去。
音乐已经停止了，大自然的声音包围着这个房间。在无月的星夜，风的声音，水的声音，枝条和叶片摩擦的声音，各种动物的叫声，森林深处神秘的声响，什么动物路过探测器前留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幽暗的水潭边像吐泡泡一样的声音。
忽然间，天色亮了。淡蓝色的海洋如同镜面，衬托出一轮红日正在苒苒高升。海底非常热闹，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生物真是目不暇接。韩朵朵忍不住伸手想抓住一条鱼，可是那鱼嗖地一下钻进了水草丛里，朵朵差点摔倒。
“别那么激动啊老妹。”刘启急忙去扶她，却实在没法憋住不笑。
鱼形探测器扭动着身体从水中爬上沙滩，一对机器鸟悄然降落，蓝中带黄的天空复归于寂静。下一幕，晶亮的雨水透过暗绿色的枝梢快速滴洒，被冲刷的巨大叶片卷曲了边缘，垂在人们头顶的位置，一次又一次低下再弹起，从那上面倾泻着水珠哗哗形成一条又一条小小的瀑布。雨过天晴的时候，一棵黄绿色的嫩芽用力顶开上方厚重的土壤，朝着森林顶端舒展它的新叶。
几十年后它将长成身边那些大树中的一个，根系深深地扎进地底吸收水分，枝叶骄傲地迎向天空和更遥远的星辰。它将在这个星球上释放它全部的生命，对阳光，对森林，对风雨和晚霞，对它身边的溪流和空气，对那些每天经过它脚下顺便蹭一蹭的动物，或许还会包括领航者1号这样偶然到来的外星访客。
“哇，哇。”几乎没有黄金时代印象的刘启和朵朵不停发出赞叹声。
刘培强心里微叹，这一切在之前的地球上，本来也是寻常景象。
所有的景象最后都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漂流瓶，飞过浩瀚的宇宙直抵地球。主题字幕呈现：
“刘培强少将，生日快乐！”
“MOSS你还真有一套啊。”
“这会是我们未来的星球吗？”
“目前天苑四e尚未成为地球人类的移民目的地。”MOSS公事公办地回答。
“那等到地球开到了比邻星，就可以重新变成这个样子吧？”
提到比邻星，刘培强心里蓦然一惊。
“好了，别管那么多，弄了这半天该吃饭了。”他提醒两个孩子。
“对对，切蛋糕，切蛋糕。”三个人又围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