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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的会,开完已经九点。
装修简洁而有格调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空档,身后的书柜摆放着一些书,办公桌上满是还没处理的文件。杜霄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向后倚靠。
秦助理给杜霄倒了一杯咖啡。
杜霄无语看了一眼:“秦助理,现在是晚上九点。”
“啊!习惯了。”秦助理这才意识到不对,“不好意思,杜总,我这就给你换。”
“不用了。”杜霄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
秦助理欲言又止。
“杜总,其实今晚,出了一点事。”
杜霄微微睁开眼睛:“什么?”
“下午你那个视频,被人发上网了。引起了比较大的讨论。”
杜霄皱眉,又闭上了眼睛:“这种无聊的事,不用报告。”
“帖子里有人提到了您和许小姐过去的情侣身份。”秦助理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这情况挺敏感的,按照以往的公关经历,节目组可能会让许小姐退赛。”
杜霄表情严肃了几分:“为什么没有压舆论?”
“抱歉杜总,我确实不知道您和许小姐……”
杜霄拿起手机就站了起来,很明显情绪不太好。
他离开椅子的力道太大,椅子甚至原地转了一圈。
“帖子删掉,视频撤掉。”杜霄临走前交代。
“是。”
令许荧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杜霄怒怼那个男人的视频,就上了抖音的小热门。
因为杜霄的外貌气质太出众,大家在评论区里开始了各种小秘书搜集资料的模式,也很快八出了杜霄文创类创投导师的身份。
这还不算,还有许荧杜霄的校友,把他俩以前校园情侣的身份给爆料了。
许荧看着讨论越演越烈,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许荧下班晚,本来就累,此刻心事重重地从地铁站走回家,整个世界好像与她无关了,她看不见旁人,也听不见声音,只是担心有些造谣党乱说的话对杜霄的影响。
他们分手都那么久了,他那么恨她,怎么可能在节目里给她偏袒?他站出来,是因为那人diss了整个玩具业。
或者,她要不要去写个帖子回复?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杜霄的车停在她家那个“睡城”小区的入口处。
清风霁月的模样,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低抑。
路两边都是各式品类的店铺,招牌颜色缤纷,一闪一闪,在夜里显得杂乱而迷离。
杜霄眉头锁得紧紧的,背靠着车,双手插兜,视线落在地面,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直到许荧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两人隔着穿梭的电动车,艰难前行的汽车,来往的行人,以及回家的路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
许荧必须承认,此刻心里百转千回,不知从何说起。
“杜霄?”
……
街道逼仄,散落着被人随意放置的共享单车。时不时面前便出现一点障碍物,有种得没有规则的树、电箱还有店铺摆放的货物。
许荧和杜霄隔着一臂长,走在这条路上。
流年碎影,痕迹清浅,却让许荧开始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等,回晚了。”许荧探头看了杜霄一眼,说道。
杜霄走得不快,长腿迈步大,但是迁就着许荧的速度,两人始终在一条持平线上。
许荧抿了抿唇:“要吃点什么吗?”
“不。”
“那……你过来,是为了网上的事吗?”许荧捏着手指,有些紧张:“或者,要我去写个帖子回复吗?”
杜霄这才回过头来看了许荧一眼,表情平平,眸中也不见什么情绪。
“回复什么?”
“你希望我回复什么?”许荧想了想:“或者,我去说明一下,是你甩的我。”
说完,许荧悄悄瞥了杜霄一眼。
杜霄眼中好像瞬间闪过汹涌的愤怒,眉毛微微上挑,蹬着许荧,那眼神,好像要迸出火花一般。
他的声音压抑着亟待爆发的火气,几乎是咬着牙问:“你以为我是为这来的?”
许荧紧攥着手指,低声问:“不是吗?”
两人好像隔着山海,看似清晰,其实遥远,雾气腾腾的,早就辨不明方向了。
“许荧,你这个女人,有心吗?”
重逢以来,杜霄对许荧说过更难听更狠的话,可唯独这一句,好像六月下的冰锥子,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扎进火热的身体里,扎在以为不会再炙热跳动的心脏上,麻木中有一丝疼痛。
“……对不起。”
“我真的受够了你跟我说对不起,不爱而已,不用对不起。”
杜霄自嘲地说完,挥挥手离开。
许荧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那把冰锥子好像刺得更深了,可是那种痛感也令人麻木了。
……
客厅没有开灯,电视机里播放着今年很火的恋爱甜剧。
不大的出租屋里,布置得很温馨,到处都堆满了玩具和玩偶,电视的光亮时明时暗,客厅里的影子也随着光线时明时暗。
许荧整个人蜷缩着,抱着沙发的抱枕,呆呆地看着电视机。
萧露回家,看到眼前一幕,眉头一皱,打开了灯。
许荧撇过头来,看了萧露一眼:“你下班了?今天这么晚啊?”
大约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萧露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还在播放的剧集,“你呢,吃了吗?这么晚还在看电视剧。”
许荧扯着一丝笑容说:“这个剧今天更新大甜戏了,开船了,男主还露上身了,槽槽槽,快到了!”
萧露的表情有些严肃,低头看着许荧:“我看到今天的热门了,杜霄说的那个前女友,是你吗?”
许荧的眼睛始终落在电视上,好像看得很专注的样子。
“你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用这么儿戏的理由分手?也在一起三年,这样分手太不成熟了。”
许荧好像听不见一样,嘴里还在碎碎念:“什么鬼!进度条才三分钟,这叫什么开船,男主是不是不行?”
许荧对萧露勾了勾手:“来来来,一起看,虽然短,但是据说男主脱了上衣,背都是白花花的。”
萧露始终有些担心:“许荧,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许荧扯着嘴角一笑:“都过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说着,视线又落回电视上:“我成年了,给我看这种宝宝巴士太过分了。”
“……”
萧露的眼睛一直盯着许荧,许久,她难得认真地说:“其实,我感觉他还没有放下。”
“是么?”许荧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笑:“那我要不趁此机会,把他强上了算了,一秒和烦恼说拜拜。”
许荧的态度终于让萧露生气了。她皱着眉头,呼吸都急促了一些:“许荧,你这样没个正经的,能跟你说什么?”
许荧轻描淡写地说:“不然呢,就算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了,成年人除了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还能做什么?”
“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回忆那段过去,许荧至今还是觉得有些痛苦。
记得那是大四刚开学没多久。九月的安城还带着夏天逼人的暑热,许荧妈妈打来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爸爸去世以后,因为生意无以为继,家里的房子也卖了,用来买新的生产机械。他们一家住在厂里多年,日子清贫了些,但总算还是把许荧供到大学快毕业。
她没有想过,那一天会是人生的转折点。
许荧回家后,就看到厂里来了很多人,真的很多很多,除了债主,还有债主的亲属朋友,把厂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人说一句,那嘈杂的分贝就足够许荧耳鸣了。许荧也不过是一个21岁的姑娘,这场面也让她慌了阵脚。许荧的妈妈一直在哭,比那些债主让她更心烦意乱。所有人都在拉扯许荧,让许荧还钱,让她签字,让她……
最后是许荧的妈妈,她给许荧下跪,求许荧把厂房卖掉,还掉欠债。雷已经爆了,谁也挽回不了了。
许荧绝望地看了一眼不断挤压而来的债主,哭得悲惨的妈妈,以及坐在角落里窝囊抽着烟的继父。
那天的天气好热,可是许荧却觉得好像在北极一样冷。
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无论她怎么揉搓,都还是冷。
许荧握紧了拳头,对所有人说出了她的决定:“我会还钱的。”
“……”
许荧用平静地语调讲述着那些残酷无比的现实。
“趣玩的厂房在我名下,我抵押贷款了560万,五年,先息后本,每个月利息都有好几万,那时候都还只是大学生。我不想害他。”
萧露对与许荧的想法并不赞同,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跟你一起扛,你去揣测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就算他真的没有能力和你一起扛,你也应该告诉他,给他选择的权利。”
“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放弃我,会和我一起扛,我才不想害他。”许荧看向萧露,许久,眼中浅浅水光一闪而过:“他那时候拿到了禹城交大的保研名额却没去,因为我要留在安城。”
许荧沉吟片刻,用低而平稳的声音说:“我不想他因为被爱冲昏头,做出未来会后悔的决定。我不想我们扛着扛着,开始因为生活陷入泥沼而互相埋怨,他会因为生活的苦难,否定爱我这件事。我的人生已经毁掉了,我不想毁掉他的。”
萧露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他怎么说是因为打碎你的玩偶才分手的。”
许荧苦笑:“因为我决定分手的那天,他刚好打碎了我爸爸亲手给我做的玩偶。借题发挥了一下。”
“他信了?!”
“一开始不信,后来我把东西都搬走了,他怎么求我,我都没有回头,他不得不信。”
“唉。”萧露叹息:“不知道怎么评价,总觉得有点狗血,可是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几年我无数次都在后悔,可是萧露啊,我不能做那么卑鄙的人。”许荧笑笑:“你看,他现在又有钱又有名,这不就说明,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吗?”
“要不还是做个卑鄙的人吧。”萧露说:“他现在这么有钱,你那个先息后本的债也要到期了吧?他现在的实力,还这笔钱只是洒洒水。”
许荧:“……我真的不想被杜霄用扫帚赶啊。”
杜霄拎着一堆酒出现在苏一舟家的时候,苏一舟着实被吓了一跳。
多年的朋友,平时虽然爱亏几句,但是这时候,他知道杜霄不想说,所以他也不问。
两人喝了一夜,杜霄带来的喝光了,还把苏一舟酒柜里的造了不少。喝得苏一舟心疼得要吐血。
杜霄坐在地上,整个人低落得好像被人丢在河里的狗。刘海耷拉的好长,几乎要遮挡住视线,毛流的阴影落在眼睛上,看上去十分颓废。
“和你说个事。”
苏一舟喝了一口酒:“说。”
“‘投资安城’,你代我去上。”
“你这是商量还是通知?”苏一舟意味深长地看了杜霄一眼,“秦助理和我打了电话了,你是怕那个女的被退赛啊?”
“就是不想上了。”杜霄人已经开始恍惚,他踢了一脚地上的酒瓶,乒里乓啷的:“你买假酒了吧,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
“放你娘的屁,都是老子花大价钱买的,你这牛饮法,真是糟蹋东西。”
“噢。”
苏一舟看杜霄这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杜霄没有回答,他喝光了手上的酒,又要去倒,被苏一舟一把拦住。
“要是还喜欢,就去追回来,天天在这喝死也没用。”苏一舟无语极了:“平时挺牛逼一个人,怎么感情的事就怂了?”
“你懂什么?”
“我是挺不懂的,不就是个女人么?全天下那么多女的。”苏一舟轻叹一口气:“有那么爱她吗?”
杜霄用手背顶着头,不让自己倒下。酒精开始作用,杜霄开始没有那么稳了,但他还是努力在撑着。
手背宽大,挡住了杜霄的表情。
他的声音带着酒意,喑哑晦涩,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杜霄往后一躺,整个人仰面睡在地上,手背始终盖在眼睛上,“我只知道,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恨不得给她摘下来。”
苏一舟抱着杜霄喝光的空酒瓶,叹息:
“我看出来了,她不是要天上的月亮,她是想要你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