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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皇女于午时到了驿站,宋青梧正准备跟孟言初用膳,却被前院的人告知,要去迎四皇女入府。
该说不说,来的可真是时候,她饭还没吃上一口呢。
对于今日,孟言初早已做好准备,神情竟看不出有什么,只是询问般看向宋青梧,“妻主?”
“换身衣服我们去前院吧。”
“换衣服?可是……”
这衣裳是早上才换的呢。
“你换一件,我不换。”
孟言初:……
他忍不住问,“为何只我换,妻主为何不换?”
“因为你穿的太好看了,我不想让旁人看,我穿的不好看,且也没人乐意看我,所以不用换。”
女子十分理直气壮,竟将男子说的脸红,侧着头不好意思般手指绞了绞衣服,轻声反驳,“妻主说什么呢,妻主长得貌似天仙,很多人都喜欢妻主的。”
“哼,旁人的喜欢我不在意,我只要你的喜欢,快去换衣裳,不许穿这般显眼的颜色。”
应妻主要求,夫郎显然十分无奈,但还是答应,“知道了知道了,侍身定穿的普普通通,最好隐于人群之中便找不到了。”
孟言初并不生气,他看出妻主这是生怕四皇女注意到他,能得妻主这般吃醋,他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
随即去屏风后面换了一件烟灰色的长衫,长衫平平无奇,看起来很不惹人注目。
待出来时,宋青梧还坐在桌子旁喝茶,孟言初甩了甩袖摆,问道,“如此穿着你可高兴?”
女子喝着茶看过去,挑了挑眉,声音终于有几分愉悦,“就穿这身吧,走,我们去前院。”
“嗯嗯。”
孟言初小步跟在宋青梧身后走,前院已有人浩浩荡荡的排好队。
为首的正装女子,正是她母亲宋以宁,身边还站着她的父亲。
宋青梧走上前拱手唤道,“母亲,父亲。”
宋以宁点点头,“你们来了,驿站那边说四皇女半个时辰后就到。”
……
半个时辰这般久,竟还要提前在这等着。
罢了,到底是古代,对皇权应是极为看重的。
宋青梧挺立的站着,不过一会儿,竟有小厮来报,说是章玉小姐来了。
宋母看着也有几分惊讶,“玉儿怎么来了,请她进来吧。”
小厮应是而去。
不一会儿,章玉就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向宋母行了一个江湖礼,“宋姨近来可好?”
“我自是好的,你怎这个时辰来了?”
章玉轻哼一声,也不遮掩,“我听闻四皇女今日要到,便想过来看看。”
原是来见四皇女的,宋以宁便道,“见一见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你要收一收你那性子,可莫要人家一来就寻她比试,四皇女可同扬州城其她贵女不同,切不可大意。”
“宋姨放心,章玉自然知晓。”
“嗯,那你便站在梧儿身旁吧。”
“谢谢宋姨,嘿嘿。”
章玉真站去了宋青梧旁边,带着自己的长枪。
宋青梧不妨被那长枪戳了一下,笑起来问,“你莫不是真想寻四皇女比试?怎连兵器都带上了。”
章玉又是哼哼两声,十分无所谓,“先见见这四皇女再说,今日不打,来日总有机会打的。”
这是打定主意要跟四皇女比一场了。
宋青梧也管不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孟言初见此心中暗想,章玉可是恨上了四皇女?
如此也好,总比她站入四皇女的阵营要好。
孟言初自认一介男子,无法决定李朝未来的主人,但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四皇女上位。
四皇女这般寡情寡义之人,如何配得上那最尊贵的位置?
一队人在门外站了半个多时辰,四皇女的马车才终于姗姗来迟。
到底是皇女,队伍也是浩浩荡荡。
只见一丫鬟先跳下马车,接着竟是在马车底下趴下,像个人形脚凳一般。
这时马车帘子才被缓缓打开,先是一双如玉般的手,掀开了车帘,紧接着出来个女子,于马车门前站定,眼尾扫过众人,竟很有几分气势。
宋家人立时跪下迎接,“臣(臣女)(臣夫)恭敬四皇女殿下。”
四皇女看了她一眼,起初眼神竟十分冷淡,过了会儿又忽而变了神色,缓声道,“宋都督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本宫不过是下扬州养病罢了,日后还需承蒙宋都督多加关照。”
宋以宁自然应是,随后起身,身后众人也跟着她一同起身。
四皇女这才踩着底下的丫鬟下来,步伐稳健,瞧着竟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她下来后缓了缓,先行开口询问,“不知哪位是宋都督的嫡女,听闻与本宫差不多岁数。”
话音刚落,宋青梧走上前,拱手行礼道,“臣女参见皇女殿下。”
“你便是宋青梧?”
四皇女从上到下,好好的打量了一番宋青梧,最后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长得确实美丽。”
“比不得四皇女,京城素有传闻,四皇女为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所传不虚。”
四皇女轻笑,“是吗?”
“自然。”
宋青梧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四皇女有些不对劲,小说里她初入宋府,何曾有这样淡定过?
分明对当时的炮灰宋家人,还有些讨好,这次怎像是……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模样?
“本宫听闻宋小姐前段时间重病在床,如今可是好些了?”
李韫眼眸转了转,忽而问道。
两人站在宋府门外聊起来,宋青梧只得继续作答,“臣女前段时日确实生了毛病,如今却已大好了。”
“听旁人说是因为冲喜才好的?”
……
堂堂女主,怎么也信这种没个准儿的东西。
算了,大抵古代人都比较迷信吧。
宋青梧有些无奈,但仍道,“确实是我夫人嫁入府那日好的。”
李韫眼神难辨晦涩,声音亦是喜怒不辨,只道,“是吗?不知本宫可有幸见一见你那夫人。”
虽是询问,但语气却并不是,像是非见不可,宋青梧心有不愿,但仍温声开口唤,“言初,过来。”
她没注意到,这名字一出,李韫眼神猛的冷了下去,待那身形纤弱,神色与前世全然不同的男子被带唤到近前时,李韫忽而轻蔑一笑,“你便是宋少夫人?生的倒也不错,难怪本宫在路上便听闻宋小姐与少夫人恩爱非常。”
这话说的,怎这般刺耳?
宋青梧下意识上前半步挡住孟言初,开口请道,“外面寒风瑟瑟,四皇女不如移步到内院休息?”
四皇女一时没说话,宋青梧眉心皱的愈紧。
却不想是章玉此时说话了,女子大喇喇的声音响起,毫无敬意,“外头这般冷,四皇女是要留在这儿吹冷风吗?不如进内院一聊,臣女也可与四皇女比试比试武艺。”
宋以宁:……
不是说好了不打吗?
却不想四皇女李韫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震,眼里透着些不敢置信,在心中咬牙恶狠狠念出这个名字,章!玉!
叛臣贼女,朕不去寻她,她竟敢到朕的面前来!
是了,这李韫也是重生的,于两个月前,重生在发着高烧的自己身上。
若问她为何重生,呵,那就要先问问她的骠骑大将军,她的好相君了!
两人皆为她所看重之人,委以重任,最后竟都背叛于她,章玉,以她逼宫的罪名,带兵逼近都城,上官诺这个狗贼,竟命兵马司开城门放她进来!
她们竟敢背叛于她,转而去拥护八妹那个黄毛丫头!
而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背叛的原因!早已恨毒了那两人,打定主意定不会放过她们,却不想她还没去寻,竟有一个自己找上了门来。
李韫看向章玉,眼里闪过一道杀气。
宋青梧一顿,她现在也算是习武之人,对那杀气自然是敏感的。
虽闪的快,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因此眼里有些诧异。
章玉不过无礼了些,他竟就要杀章玉吗?
小说女主竟是如此残暴之人?
到底是忍气吞声,当上过皇帝的人,很快李韫便隐住了异样,开口道,“既如此,就麻烦宋都督为本宫引路了。”
“不敢当,殿下这边请。”
宋以宁对李韫称不上热切,但也并不怠慢,李韫心知她是个中立派,自己无法拉拢,只有像前世一样,除之而后快。
前院内摆了宴席,只是此时还未到用餐时间,宋以宁顿了顿,言道,“可否让梧儿先引殿下去住所稍作休息?”
李韫瞧着仍有些倨傲,微微点头,“可,本宫平素在宫中无甚同龄人一道玩耍,这段时日怕是要麻烦宋小姐了。”
这就是要跟宋青梧一起玩的意思,宋青梧屁都不想跟她一起玩。
但古代皇权是很重的,无意惹麻烦,她只得答应,“是,臣女必定会好生照顾殿下。”
孟言初微微低着头,察觉了些许不对,当初的四殿下,仿佛不是这般的。
可……事情已过去太久,他又无法确定,只能低了头沉默。
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妻主的声音,“言初,我要带四殿下好好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是,侍身知晓了。”
孟言初也不想在这待下去,心中恨与怨交织成一团,他很不好受,只得回院中稍待妻主。却不知道,他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却跟了他一段路。
李韫想,这辈子还是从孟言初入手更为稳妥。
前世孟言初为了她,周旋于许多官员之间,可见是爱极了她的,这一世,虽宋青梧没死,但她看着,却并不像与宋青梧十分恩爱的模样。
也许可以延续上辈子的轨迹,大不了,她这次不杀他便是。
想起这人前世竟真的肖想做她宫中后侍,心中就泛起恶心,她心里唯有一人,孟言初分明知道,却还要舔着脸贴上来,当真是叫人不耻。
如此放浪之人,难保有了妻主后,会不会安心待在宅院之内。
她身为四皇女,又是未来的皇帝,自然对自己极为自信,如今要紧的,是像前世一样收编宋家的势力,化为己用。
李韫的住所是早就准备好的,名为清心小筑,里面也被移栽了许多梅树,挑选了容貌上佳性情温顺的小厮伺候。
“便辛苦殿下在此居住了。”
李韫双手背在身后,答道,“无妨。”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宋青梧只得再说,“殿下可要在府内闲逛一会儿?”
李韫还没说话呢,章玉便先喊起来了,“有什么好闲逛的,不若臣女与皇女殿下比试一下,也好稍打发打发时间。”
……
宋青梧无语,章玉不是答应我娘不比试吗,她怎么天天找人比试?
李韫不知为何,前世也是在扬州城,初见面时章玉分明对她态度尚可,这一次怎差了这么多?
她并没有准备这般早就同章玉为敌,这位章家唯一的嫡女,日后的骠骑大将军。
当然,她也不会让她成为骠骑大将军的。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不配获得这样的殊荣。
李韫眼尾淡淡的扫过章玉,片刻,竟真的叫身边随侍丫鬟拿过了剑,“既如此,本宫便来讨教一二。”
“好,殿下先请!”
见四皇女拿的是剑,章玉也扔了带过来的长枪,问人借了把剑,摆出一个招式来。
眼见着局面不受控制,宋青梧只得无奈道,“刀剑无眼,章玉,小心一点,切莫伤了皇女殿下。”
她是知道章玉实力的,女主当然也很厉害,但对方是皇家人,显然只有她伤章玉的份儿。
李韫皱皱眉,忽有几分不悦,“章小姐不必让着本宫,使出全力即可。”
前世她自不是章玉的对手,章玉是正经武举出身,一步一步爬到骠骑大将军位置的,连她也有所不敌。
可现在却不同,她重生一遭,有了前世的武艺,章玉却少了数年功力,她二人对战,实属胜负难分,说不定她还能赢了章玉,稍出出前世的恶气。
李韫是这样想的。
身为皇女自也有皇女的傲气,她又如何能忍她赢是因为旁人的谦让?
章玉闻言更是眼前一亮,大逆不道般兴奋开口,“既如此,章玉就得罪了。”
宋青梧:……
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片刻,章玉提起了剑,面向对面的四皇女,随意挽了一个剑花,英气道,“殿下请。”
一时间刀剑乱舞,看的宋青梧眼花缭乱,心里又捏了一把汗。
面对四皇女时,章玉分明不一样了。
剑剑直逼要害,竟连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人家留,比起与她打时可要认真多了。
谁也没想到,不过十招,四皇女的剑便被挑落在地。
围观人群具是一愣,宋青梧霎时后悔起把孟言初叫回去了,原著里女主即便一直藏拙,可也没有这样丢人的时候,真该叫孟言初好生看看,切莫要对这类人太上心。
似她,她就从不愿出去丢脸。
也从不高看自己。
再看四皇女,她也是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十招便被人打败了,甚至连剑都脱了手!
分明,分明这还是数年前的章玉!
难道这时候她便已如此厉害了?从前与她对练,皆是让着她的不成?
片刻,章玉满含笑意的声音传来,“臣女有幸赢了四皇女殿下,来日过年可有的吹了,多亏了四皇女殿下让臣女。”
李韫:……
气的脸黑,她这意思是,还要将她比试输了的事,拿到外面去大肆宣传?
尊贵的皇女殿下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却只能忍耐,待她再登帝位,绝不会容忍这个乱臣贼女继续蹦跶!
宋青梧也沉默了,她单知章玉不会说话,没想到她这么不会说话,瞧瞧给女主气的。
“咳。”
到底是担心女主有女主光环,来日登上帝位了针对章玉可怎么好?
她只得站出来主持大局,斥章玉,“都说了刀剑无眼,叫你小心些,怎还这般不注意割坏了殿下的袖袍?若非袖袍不慎被你割到,殿下岂会一时失了分寸叫你赢去?”
知这是为了给四皇女一点面子,章玉哼哼两声,抱拳道歉,“是臣女无状,不慎割坏了殿下的袖袍,还望殿下赎罪。”
李韫自不可能为了袖袍惩罚于她,只能咬牙认了,一来二去,天色已晚,宋青梧又请了四皇女去前院用膳,本想差人告知孟言初不用过来了,却不知道他急个什么劲儿,人早早就等在前院,说是伺候公公,可谁不知道他连日缠着她,何时这般主动伺候过她爹?
且一见她过去,一双眼睛就跟小鹿似的水汪汪看着她。
啧,惹人怜倒是惹人怜,但她还是生气,女主在这呢,瞎跑什么,小说里你可是对这个女主痴心不悔,每每想起来我都要嫉妒了。
还敢出来,是不是指望多看女主两眼呢?
宋青梧怪异的看了四皇女一眼,带着人走过去。
“宋姨,都有什么好吃的呢。”
章玉素来桀骜不驯,且未出过扬州城,身份又极高,肆意惯了,一时来了个比她尊贵许多的人,她那榆木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不知要如何做,轻易便坏了规矩。
宋母赶紧说,“殿下还没发话,嫣有你说话的份,在一边站着。”
她教章玉练武多时,两人有时也似寻常母女般。
章玉只得蔫巴巴的应了,“哦。”
然后站在宋青梧边不说话。
四皇女表面温和落座,心里却是有些惊涛骇浪,大都督与下都督嫡女,关系竟这般好?
那她前世抄了宋家……
李韫神色流露出一些狠意。
孟言初余光一直注意她,见她这幅神态,心下越发觉得不对,前世这时候,四皇女仿佛还有些少女形态才是,如今分明来的更早,年岁也该更年轻,怎瞧着这般老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看,桌子底下,被孟言初紧依的宋青梧,伸手掐了他一把,孟言初惊吓回头,正对上妻主有些凉意的眼神,霎时不敢说话了,低着头薄唇紧抿,脸色竟还有几分发白。
心下慌乱不已,妻主可是误会了什么?
现下并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她只得压下满腔辩解,掌心都掐出了红痕。
桌上女人具在恭维着四皇女说话,男人则伺候女人用餐,孟言初自也在伺候宋青梧。
只见他手臂一伸,远远夹住一颗蟹粉狮子头,便将其放在宋青梧盘中,声音低软中带着几分讨好,“妻主莫要忘了用膳,多吃些。”
呵。
宋青梧心中凉凉一笑,刚刚发现孟言初竟然在偷看女主,可把她气死了!
偷看谁不好,偏要偷看女主?
难道剧情的力量就这般不可逆,饶是如此,他还是喜欢上了女主?
可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难道该来的总会来,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孟言初也会喜欢上女主?
小说里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女主的?
哦,好像是女主帮他报仇弄死了宋家人以后他就喜欢了。
可现在他没仇可报,所以这一步就直接省略了?
宋青梧气的肝疼,又怕孟言初重蹈覆辙,又怕自己难得喜欢一人要惨遭辜负,竟看也不看夫郎夹的那颗蟹粉狮子头,一心吃旁的菜。
任由那蟹粉狮子头渐渐冷却也不去动一下。
孟言初的心跟着那蟹粉狮子头一起冷了,慌乱到有些手足无措,却竭力安慰自己,许是妻主此时不想吃如此油腻的呢。
他心下忐忑,又给宋青梧夹了一筷子时蔬。
却见宋青梧只是看了一眼,又直接略过。
这下孟言初一颗心可算是哇凉哇凉的,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红唇,长睫轻颤,神色失魂落魄。
李韫一面与宋母打太极,一面却关注着孟言初,见他这般,只以为即使宋青梧没死,他也不得宠爱,整日郁郁,是了,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庶子,行为粗鄙,宋青梧不喜欢也很正常。
既如此,她行事便能简单许多。
此时的孟言初不过是个没甚见识的庶子,稍加指引,很快便能听她的话。
作为报酬,她会将人从宋家捞出来,再给一笔银子,若他愿意,也可再带他回京城,这一世便不杀他了。
孟言初并不知四皇女想了这许多,仍在心中难过,妻主不理他了……连他夹的菜都不肯吃。
光是一想,就难过到胸腔憋闷,话也说不出来,一双眼睛泛着朦胧水汽,只得低下头去遮掩一二。
片刻,四皇女唤到宋青梧,叫她与自己喝了好几杯酒,宋青梧酒量并不好,但原身似乎酒量不错,几杯下肚也依旧神智清明。
章玉因下午赢了四皇女的比试,心情颇好,见此顿时举起酒杯,向四皇女敬酒,四皇女来者不拒,一连喝了一壶,竟直接有些醉了,捂着额坐在主位醉醺醺的不舒服。
李韫心下懊恼,前世她酒量已然不错,这些酒对她来说不在话下,没成想这一世酒量尚浅,才一壶入肚就已经不行了。
早知如此便不喝这许多酒。
宋以宁见状关切问道,“殿下可是喝醉了,可要臣派人扶殿下回去?”
李韫勉强拱手,“有劳宋都督了。”
她口中说着无事,随即唤了几名小厮,将四皇女扶着腋下,一点点带了回去。
主人公已离开,剩余几人也没了作陪的必要,章玉立马原形毕露,直接在桌前大喇喇的炫耀起来,“宋姨,今日我与四皇女比试,本以为她有些水准,没成想十招之内就被我打落了剑。”
她是兴冲冲,宋以宁却闻言皱眉,“不是叫你莫要与她比试吗?若是招了四皇女的眼怎么办。”
眼下屋内都是自己人,章玉哼笑一声,带了几分不屑,“我还怕她?文不成武不就的。”
京城素来只有四皇女的美貌名声,却无一人夸过她的文采或者武艺,想必都不太出众。
章玉嚣张惯了,自然不知道四皇女这是在藏拙,宋青梧倒是知道,但也觉得没甚必要说,人家刻意隐瞒,她总不好全给抖落出去。
宋以宁听她说话狠狠皱了眉,教训道,“切记祸从口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早该知晓了。”
旁人的话章玉自然不听,只宋以宁的话能叫她听几分,闻言便有些心虚,只得低头答应,神情又有些郁闷。
倒是宋青梧待不下去了,见四皇女走了就起身准备回自己院子,与宋母宋父说道,“现下应没有什么大事,女儿想先回去休息。”
宋父见女儿面露疲态,忙说,“那你快回去,言初可要好好伺候你妻主,今日想必是累着了。”
“是,女婿明白。”
孟言初应道,回头看宋青梧时却一派失落。
见她不理自己,便明白是还在生气,心中愈加低落,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宋青梧走时只看了孟言初一眼,孟言初便忙不迭跟上去。
男子习惯走碎步,一小步一小步的,胜在优雅端庄,却比女子要慢许多。
往日宋青梧都会刻意等等他,今日却没有,孟言初只得小跑起来跟上,薄唇紧抿间,神思不属,已然在想如何哄妻主了。
妻主定是误会了他,回去后他可要好生解释。
这人思绪紊乱,也没有心思注意脚下,一个不慎竟被一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顿时脚尖剧痛,再支撑不住身体摔了下去,惊呼一声,脸上浮现疼痛难忍的表情,却没时间顾及,而是急急抬头去找方才无情离去的女子,深怕她真丢下自己走了。
视线才刚抬起,一片白裙便盖住了他的视野。
孟言初一顿,心中一定,还好,没走。
宋青梧刚刚真是气得慌,依旧不想搭理孟言初,快步离开,却也没有十分快,听着身后声音,知道孟言初是跟上了的,可谁想走了会儿,这孟言初居然摔了!
一听见身后的痛呼,宋青梧便回了身,果见这男子没了她后笨手笨脚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当下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再也生不起气来,只得往回走去。
站在孟言初身前,她顺道目睹了孟言初眼神从一脸紧张转变为一脸可怜,眼睛水汪汪的,里面嗪着两汪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来似的。
宋青梧:……
呵,这时候知道装可怜了,早干嘛去了?
早不还跟那四皇女“眉目传情”吗?
因着心里有气,宋青梧语气也不大好,只问他,“脚可还能走?”
孟言初连忙摇头,边摇边哭,哑着声音道,“不能走了,脚好疼,侍身走不了了。”
虽知道这话多少有点装可怜的成分在,但宋青梧依旧有些心软,冷着脸弯腰,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孟言初依在妻主怀里,方才那颗游摆不定的心才好了些,蹭着妻主的脸,却叫人躲开了,霎时又差点哭出来。
白嫩双臂环着宋青梧脖子,头依在她胸脯上,眼睫低垂,里头却尽是委屈与恨意。
该死的李韫,前世杀了他,这一世又害得他妻主误会他。
他也是,作何非要看李韫,李韫与他这辈子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竟因为她惹得妻主不快,当当是不值得。
如今该怎办,妻主早告诉他莫要与李韫有什么牵扯了。
男子小心翼翼抬头,正对上宋青梧冷淡的神色,薄唇紧咬,试图解释,“妻主,我方才是……”
“再说话就把你丢出去。”
宋青梧冷冷道,孟言初立时闭了嘴,神色有些委屈的贴在宋青梧怀里,片刻,轻蹭了蹭。
见他这般依赖做派,某人才稍消了一点气,但仍旧很不悦,担忧夫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上李韫了,那可怎么好?
那她必与他和离,哼,谁还没点脾气了,绿帽子是决计不能带的。
宋青梧心想。
很快便到了梧桐苑,她把人放在软榻上,叫人去请府医,孟言初缩在上面,半晌,软软出声,“妻主,侍身脱不了鞋子,妻主可以帮侍身脱一下吗?”
眼神小鹿似的,依恋又可怜,企图以此叫她心软。
只是这算盘打错了,宋青梧一边手里执着一本书,翻了几页,一边瞥了孟言初一眼,“你自己为什么脱不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不想帮。
孟言初一噎,有些难受,抱着膝盖委屈巴巴的,“疼,妻主,侍身好疼,不想自己脱。”
宋青梧轻哼两声,“便是要疼一点才好,疼点才能长记性。”
榻上男子一愣,心里竟有一瞬在想,妻主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连我疼都不在意了……
然下一秒,嘴上说的十分狠心的女子,依旧是伸手摸上他的脚踝,冷着脸将他的锦靴脱下来,却见原本雪白的足袜,脚尖部分竟已染了红色。
看着十分可怖,宋青梧一愣,眉心终于皱紧,扯了扯那袜子,却见孟言初也皱了眉,于是她冷脸问,“疼?”
孟言初见状,以为她嫌自己娇气,立马摇头,“不疼不疼,侍身不疼的,妻主。”
呵,装。
宋青梧小心的将足袜褪下来,待褪到足心处时,又愈加放慢了动作,注意到身边人呼吸跟着她变慢,显然也是紧张的。
哼,怕疼还敢这般不注意。
想着,宋青梧动作却是轻柔至极,一点一点的将袜子剥出来,有些地方与皮肉相连,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孟言初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出声,深怕惹妻主不高兴。
一只足袜脱下来,两人都出了些汗,男子眼睛水汪汪,委屈巴巴的看着宋青梧,“妻主,好疼,要抱一下。”
他试图用撒娇萌混过关,却连亲一下的要求都不敢提,只敢说抱一下。
胆小如鼠,说的就是孟言初了。
宋青梧执意给他些教训,让他印象深刻些,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盯着女主看,因此并不理会他的可怜与不安,只道,“你长些记性,日后走路时自己小心些。”
便又坐下看起书来。
孟言初心尖颤了颤,很有些疼,却说不出口,只能抿着唇,默默的委屈哭。
宋青梧没注意到他哭了,只知道门外小厮说府医来了,她起身将府医迎进来,却不想正看见孟言初的哭态,一愣,下意识又将府医拦在屏风外,“抱歉,请您稍等我片刻。”
“自然可以,小人在这等着便是。”
宋青梧微微点头,快步往里头走,捞出正抱着自己膝盖默默伤心的人,果见他眼圈红红又肿肿,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她不禁又有些心软,嘴上却仍硬着,“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做此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负了你。”
孟言初慌忙摇头,眼里却有几分心碎的不敢置信,她竟说负了,怎,怎会这么严重,他只是盯着李韫看了会儿而已啊!
红润的唇色渐渐有些发白,男子支撑不住,眼里迅速堆积了泪光,再不哄怕是要当着府医的面哭的不能自已了。
宋青梧只能顿了顿,按住脾气,伸手轻抚这人后背,然后皱着眉道,“罢了,你先莫要如此,府医还在这,别叫人看了笑话,回头我再与你说吧,不许哭。”
孟言初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半晌,终于说话,却是带着哭音问,“府医,府医来给侍身看脚伤吗?”
“不然呢,院子里只你一个受了伤。”
她本以为解释解释就好了,谁知自己说完,那人又拒绝了,且模样还是那等惹人怜惜的可怜,“不要她看,侍身的脚,只是妻主能看。”
男子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带着恳求,仿佛真怕宋青梧叫旁人来看他的脚似的。
宋青梧都沉默了。
这时候,还顾着这些俗礼呢?
不过……
她低头看了眼男子白嫩精致的脚,停顿片刻,还是一个人出去了。
府医正等在外面,她见着便问,“大夫可知若我夫人磕破了脚尖,该用何药?”
“磕破了脚尖?那定是极疼的,小人那里正好有一瓶子药粉,专助肌肤娇嫩处破损恢复,可结痂的快一些,这就回去取来。”
“麻烦大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小人应该的。”
宋青梧叫人给了府医赏银,目送府医离开,这才又肃着一张脸回了房。
那娇娇软软的小公子,正坐在床上,一脸失魂落魄,可一见了她又着急忙慌要爬过来,神色急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丢弃了。
宋青梧才走到软榻边,就被小公子扑过来一把抱住,蹭着她的胸脯。
“妻主……”
声音倒是软得很,宋青梧眼尾扫过软榻上铺的毯子,却骤然扫到一抹红色,瞳孔一缩,忙将人捞出去,凶道,“坐好!脚不想要了是不是?”
孟言初被吓着,愣愣的坐好了,雪白的牙齿渐渐咬住唇,手指也攥着衣服不放,硬生生将上等的料子都拽皱了。
宋青梧头疼扶额,片刻,手动将人抱起来,抱在怀里,整理好那只脚,单独放着,不叫这不懂事总是不知道爱惜身体的,随意乱去蹭它。
孟言初直到被人抱住,才眼睛一亮,有几分欢欣的拉着宋青梧袖子不松手,一副拽上就甩不掉的模样。
宋青梧看了眼手,终于要跟人聊聊了,只听得女子声音十分之严肃,“今日为何偷看四皇女,可是喜欢她?”
直奔主题,打的孟言初措手不及,眼睛更是瞪的像铜铃一样,不敢置信,忙辩解,“怎,怎会,妻主怎会这样想!侍身绝无可能喜欢四皇女,侍身此生只会喜欢妻主一人,妻主你答应过侍身不再胡说这类话的。”
他反倒还委屈起来,宋青梧轻哼一声,“你若不偷看她,我自不会说,可谁叫你偷看她,还看了这许久,若不然,我又怎会发现,如今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子意思明显,你偷看四皇女,此罪一,你看了许久,此罪二,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赶紧,等下我就不听了。
孟言初忙环住妻主脖子,深怕她一会儿就要走,白嫩的脚尖也蜷了蜷,神态紧张,“不是这样的,侍身从未见过皇族中人,今日一见,便觉得稀奇,想多看两眼而已,妻主不要误会,再有,再有之前妻主说四皇女长得貌若天仙的事,侍身想看一看她究竟如何貌若天仙,一直走了神才看久了,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水性杨花……”
他以为妻主已经觉得他水性杨花了,所以才这般生气,才这般不愿搭理他,还对他这般凶。
实际上……
宋青梧刚刚是有一点觉得他水性杨花,可经孟言初这一番委屈的辩解,她又觉得有点道理。
咳,有点道理也不行,不能搭理女主就是不能搭理女主,看多了万一生出情爱来怎么办?
她跟人和离放他自由?
做梦呢,她打断他的腿。
女子冷脸冷声,“那也不该盯着外女瞧,孟言初,这回算了,若你下回再主动与四皇女有什么牵扯,哼,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直到最后,她话里才带了几分从前的温柔,孟言初松懈下半颗心神,却发现自己后背早已紧张的被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