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催命符

丁了个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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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意刚把宗应按上急诊的病床,还没来得及去找医生,就听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从背后传来。

    “宗应,你搞什么,回去躺着!你脑门儿上的血都流成瀑布了,别乱动!”

    宗应从床边的医用托盘里随手抓了一团棉花往额头一按,推开奚意就往外走。

    “杭景呢!他怎么样了!”

    奚意心里也担心杭景的情况,见宗应虽然脚步踉跄,但意识清醒,干脆拉着他一起走。

    “不知道,我正准备把你交给医生去找呢!你横冲直撞的,当心撞了人!”

    “杭景的情况,肯定是直接送手术室,奚为陪着,去楼上看看。”

    宗应却一把甩开了奚意的手,沾满了血迹的睫毛下,又狠又戾的眼神浸满了肃杀。

    “滚远一点!”

    奚意还来不及发怒,宗应就扶着墙一路往楼上急奔。

    他虽然不懂宗应发什么疯,但也挂心杭景,一时没工夫去计较。

    手术室外,轮到谢钦一个人站在门口徘徊。

    “谢钦,怎么样了!”

    宗应抬头看了一眼手术灯是灭着的,“手术结束了?杭景呢?医生怎么说?”

    谢钦看着宗应,又朝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口闭口好几次却不说话。

    “你说话啊!哑巴了!”

    宗应甩开谢钦就要往手术室里冲,被谢钦一把拦住,“宗应,你听我说——”

    “谢钦!”

    奚意从楼梯转角奔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奚为呢?小景怎么样了?”

    谢钦刚想开口说什么,手术室的门慢慢打开了,奚为走了出来。

    “奚为,你——”

    宗应刚想问一问情况,却撞上了奚为通红一片的眼睛,还没干的泪痕挂在脸上,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谢钦的怀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都看出了奚为的失常,免不了慌了神,不敢去想那个最不好的结果,脑子里空白一片。

    宗应的视线落在奚为身上停顿了好几秒,随即扭头就要往手术室里走,手刚碰到门把,就听到奚为说——

    “杭景,走了。”

    所有人被定格在原地,谢钦愣了一秒,随即一把抱紧了奚为,奚意腿下一软,后背倒向了墙勉强站着。

    宗应反应的时间最久,他好像没听懂奚为的意思,愣了半天,仍旧要往里面走。

    “杭景走什么走,他现在能走哪里去!”

    “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乱跑什么,我去和他说!”

    木着一张脸,宗应一边抱怨,一边拼命转动着门锁。

    手术室的门从内部可以打开,关上后自动上锁,家属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宗应却根本不管这些,又推又拉,甚至上脚开始踹,将铝合金的电子门弄得哐哐直响。

    “宗应,宗应,你别这样,这里是医院的手术室,你停下!”

    谢钦是目前现在最冷静的一个,他拉着宗应往后拽,不让他搞破坏,但宗应跟疯了一样,完全不听别人说了什么,发了狠地要往里冲。

    “宗应,你听不懂吗!我说杭景死了!他死了!死了!”

    奚为突然放声大喊,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他把孩子生下来,没撑过一刻钟人就没了......”

    “孩子......”

    宗应发狂的举动瞬间停住了,紧接着整个人忽然就变了一种情绪,由先前的疯狂转为暴戾。

    “杭景怎么会怀孕!谁让他生孩子的!谁允许他生孩子的!”

    宗应的反应让所有人有片刻的失神,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奚为想到宗应还不知道孩子的事,刚想解释,就看见宗应直接暴起冲向了奚意,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口。

    奚意因为杭景的噩耗还陷在痛苦中,错闪不及被宗应一把攥住。

    “是你!”

    宗应满脸的血,他死死地盯着奚意,咬牙切齿的模样狰狞可怖。

    “肯定是你!你竟敢让杭景怀孕,谁给你的胆子!我杀了你!”

    奚意愣了一秒,随即被宗应的荒唐想法气得脸都青了。

    他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了宗应的腹部,内心替杭景不值,也为曾经的决定深深后悔。

    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你以为杭景给我生孩子?宗应,你那个狗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品种的粪!”

    “你可以不爱小景,但你不能怀疑小景对你的感情,除了你,他怎么可能为别人生孩子!”

    “你让自己的omega拼了一条命为你生孩子,自己却从头到尾不出现,现在你哭天抢地的,做戏给谁看!你早干嘛去了!”

    “宗应,你就是个废物。”

    宗应高举的拳头因为奚意的话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狰狞因为对方的话变得扭曲,看着竟有几分可笑。

    “你说杭景的孩子是我的?”

    “你放屁!”

    “小景根本不能生孩子!”

    结婚三年都闭口不谈的秘密终于在这个时候被宗应厉声道出,他隐瞒了所有人,包括杭景都不知道。

    “小景的生殖腔天生发育不良,怀孕的风险极高,顺利生产的几率几乎不存在!一旦怀孕,随时可能因为胎儿的成长造成生殖腔的破裂,致死率超过80%!”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次我都会盯着他吃药避孕,生怕有一次疏漏,他根本不可能......”

    不对!

    有一次!

    宗应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他想到了春天的那场慈善晚宴,那次纯粹是单方面的发泄和折辱的情事。

    虽然他没有成结,杭景也不在发情期,但是他确实留在里面了,杭景没有吃药就离开了。

    他当时只觉得杭景被他欺辱了,收拾东西直接回了杭家。

    他认为杭景是彻底恼了他,不会再想着继续婚姻了。

    根本没想过他还会怀孕甚至留下孩子。

    但如果......如果......

    “是那次慈善晚宴?”

    宗应不确定地看向奚意,紧接着又去看谢钦和奚为,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却又不敢信。

    “是那次,只有那一次,我没有看着他吃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是......不是被我气走了?不是想要结束了吗?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宗应,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宗应的话如一记惊雷砸向了奚意和谢钦,两人根本没办法消化这突然得知的信息,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唯独奚为垂着头,他内心早有的猜测终于被证实。

    “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景?”

    奚意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太讽刺了,杭景想尽办法怀上的孩子,受尽了妊娠反应的痛苦一路保护的孩子,竟然一开始,就是他的催命符......

    “宗应,你为什么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瞒着他干什么!”

    宗应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墙,倚着墙一路下滑,最后瘫坐在地上。

    他仰着头,看着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眼底的狠厉褪去,只剩茫然和无措,干了的血渍黏在脸上,狼狈又落魄。

    “结婚后,我第一次拿到小景的体检报告,知道了这件事。”

    “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为了利益联盟,如果让人知道杭景不能生育,他就彻底失去了价值。”

    “宗家不会要一个不能生育下一代的omega,杭家那些人眼里只有利益,杭景的价值在于他是一个S级的omega,如果失去这个筹码,他只会被当做一个弃子任意摆布。”

    “我虽然不爱他,对他的一些行为也不认可,但是我也不能看着他落入那般田地,他毕竟是我的omega,我......”

    在场的几个人都出身豪门世家,对宗应说的这些顾虑完全理解。

    奚意握紧了拳,哑声质问:“那你应该告诉杭景,如果他知道,他......”

    “我想说的。”

    宗应懊恼地抱住了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后脑勺,“但是小景很喜欢小孩子,我知道他非常想要个孩子,每次看到刚出生的婴幼儿,羡慕得连路都走不动。”

    “我看他那个样子,实在说不出口.....”

    “我原想着,与其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就让他以为是我不肯让他生就好了,谁知道会......”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如果我说了,小景就不会......”

    “他知道的。”

    奚为忽然出声,打断了宗应的话。

    他走到宗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自责中难以自拔的alpha,一字一句道:“杭景知道的,他不能生孩子。”

    奚意懵了:“奚为,你说什么!杭景知道?他怎么......”

    奚为扭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慢慢说道:“杭景孕期一直有束腹,是为了防止胎儿过大,他每个月都有产检,医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生殖腔问题。就算他一开始不知情,在他怀上孩子之后,肯定是知道的。”

    “宗应,杭景临走前,我让他等等你。他说不等了,他说他在很久之前就和你道别过了。”

    “我想,在那个时候,杭景就已经决定要一命换一命了。”

    宗应瞪着眼,一言不发,他太乱了。

    脑子里浮现出数不清的有关杭景的片段,他甚至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杭景是什么时候和他道别的。

    慢慢的,纷杂的画面如潮水退去,最后停留在半年前的某个夜晚。

    那天,杭景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婚姻,他已经知道肚子里那个还不为人知的孩子,最终会让他失去性命。

    宗应回忆着杭景在他面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他重新系了领带,留下了一个带着山茶花香的吻,和一滴落在嘴角的泪。

    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宗应,我是真的爱你”

    那就是杭景对他的告别吗......

    但宗应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

    安全气囊可能真的伤到了肋骨,胸口的闷痛骤然变得剧烈,宗应张口呕出一口血,暗红的血块落在地面上,血液中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溢散。

    雨后青竹依旧阴冷湿寒,但山茶已谢,无香可再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