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荆州刺史官亦盗

东篱村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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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州,古之政治、军事重镇,是晋沿袭汉魏置十三刺史部之一。汉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将京师周边七郡置为司隶校尉部,其余分为豫州、兖州、青州、徐州、冀州、幽州、并州、凉州、益州、荆州、扬州和交州。汉时刺史之责,是巡察境内地方官员以及有势力的豪门大族,以监督他们的布政和遵纪守法。到了西晋时期,刺史权力很大,特别是那些加了“将军”头衔的刺史,大都兼任都督,军政大权统揽在手。

    三国时,荆州为魏、蜀、吴之交界,辖两湖全部、两广部份,是兵家必争之地。荆州人杰地灵,为长江流域水陆交通枢纽,真可谓是“九州通衢”,是东西南北重要城镇及商埠之间往来的必经之地。正由于兵家必争,荆州历经战乱,百姓苦不堪言。幸而三国时关羽受诸葛亮之托,镇守荆州多年。关羽虽是战神,不时北伐魏地,但治理州县也是一把好手。他疏河励耕,抚贫护商,给了荆州一个安宁的环境,当时荆州全境几乎无偷无盗,人们“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渐渐地,荆州成了十三刺史部中最大的肥缺,外放当官的,无不觊觎着这把难争难谋的交椅。

    关羽死后,荆州渐渐的不安宁起来。盗贼又叮上了这块大肥肉,开始在周边地区抢劫过往客商,有的甚至杀人越货,占山为王,成了几任荆州刺史的心头大患。武帝自然是考虑到石崇的武功和威望,派他镇守荆州,是个最佳的选择。所以第二天上朝,正式任命石崇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并领南蛮校尉,加封为鹰扬将军。如此,石崇便将顺理成章地兼任荆州都督,军政大权统揽在手,将成为一方霸主,石崇欣然领命。

    当然,在他心中自有另一番考虑。他知道,长期以来寻求庇护的靠山——晋武帝可能经过砸珊瑚事件后,会渐渐疏远他了。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倒不如借此机会,远离朝廷到荆州避上一段时间,等日后稳住了朝廷的大靠山,再返回洛城,寻找自己更宽更坚实的立足之地。况且,金谷园还要将近一年才能全部完工,派贲礼留下监工足矣。

    于是,石崇命帅仁、曹义、尤智和周信到修武精选两百名武功高强的弟子,作为自己在荆州任上的贴身侍卫。石崇还专门到安阳乡侯府和大司马府逐一安抚了绿珠、缪兰、紫鸢和那无甚贴心话可说的结发妻子贾氏一番。

    岂知紫鸢是个好动好玩的角儿,听说石崇是去荆州上任,她便闹着跟去:“将军,荆州此去千里,你一个人是多么孤单寂寞,何不带着我,闲时还可为将军逗逗乐子,解解闷。”

    此次去荆州,石崇料想呆的时间不会很长,本来打算单身赴任的,听紫鸢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有个自己尚能满意的女人陪着,也有一番别样的情趣。绿珠是断然不敢带在身边的,王恺的死,足以证明了绿珠“美”的杀伤力,她,只能“金屋藏娇”。缪兰过于伤感,大概还一直沉浸在丧父丧母的悲痛之中,偶尔与之亲热还有点味道。紫鸢美而妖,鬼点子多,人也大胆,更会撩拨人,带紫鸢去荆州,看来是最好选择了。

    荆州治所襄阳,位于汉水南岸。荆州多年来处于魏吴抗争的第一线,刚由晋国从东吴手中收复数年,民众生活和社会经济正在恢复之中,石崇效法关云长治理荆州之术,疏河励耕,抚贫护商,还出动重兵狠狠打击各路强盗草寇,一时间,官声大震。再加上石崇的清廉美名早传于各地,各级官员对石崇是崇敬七分,畏惧三分,因而送礼行贿者凤毛麟角。石刺史倒也不急,他还是勤勤恳恳地专心做着为民之事。

    那日,醴陵县令派专骑来报,豫州伏牛山臭名昭著称霸一方的大强盗“伏牛三怪”南下湘江渌水一带,为非作歹,为害三湘。

    这“伏牛三怪”石崇是早有所闻,只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不在石崇的管辖之内,他的手也不必伸得太长。如今“伏牛三怪”竟然跑到荆州境内作乱,岂非是“老虎头上动土”了?于是石崇便找来略知“伏牛三怪”内情的人了解了不少情况。

    伏牛山,属秦岭山脉东段,豫州之西,位于荆州与豫州交界之处。“伏牛三怪”是当地人谈“怪”色变的三个怪人:怪头岑滔,怪腿江凌和怪手亓奋阳。他们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到伏牛山落草多年。大哥怪头岑滔是个大头宝,绝顶的聪明,武艺也颇为高强,手执一双铜锤,是伏牛三怪的灵魂人物;二哥江陵腿长,是个“草上飞”,兵器是一对链镖,铁链长约八尺,镖重八斤,掷出时如箭,收放自如,甚是了得;三哥亓奋阳的双手最为灵巧,舞动一对青锋剑如滚地球一般,让对手无隙可乘,三五招内便能一剑穿喉,取性命于眨眼之间。伏牛山一带已成了“恐怖地带”,南来北往的客商,护镖的队伍,极少再走伏牛山一带的官道,宁可弯个几百里路,也要绕开这条血腥的强盗区。由于几乎无货可抢,伏牛三怪不得不寻求新的出路,于是才转移到湘渌一带,试探行情。他们才到月余,便已作案二十余起,杀人近百,闹得湘渌一带人心惶惶,日不过岗,夜不出门。

    石崇接报,并不着急,他细细分析了伏牛三怪的特点,派人分别到湘江渌水和伏牛山侦探匪情,并认真做了几套剿灭伏牛三怪的计划。石崇得知,留守伏牛山的是管家岳青,这岳青也有一身功夫,但三怪曾嘱咐,不许岳青出寨劫杀客商,只能虚张声势,保住老匪巢。而伏牛三怪则倾巢而出:怪头、怪腿和怪手分别扼守衡山、万洋山和武功山,形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相互支持,将来往于荆、扬、豫、交各州郡路经此地的客商官商,全数抢劫之。石崇并不出兵湘渌,而是派帅仁率精兵五十,用薪柴砍成小段,浸透脂油,包装成袋载满十余车,径直往伏牛山运去。石崇对曹义、尤智、周信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各自领兵而去。

    且说帅仁押送着十几车薪柴,很快便取道新野进入伏牛山。岳青获报,当然是不敢领兵抢劫,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一番。不曾想帅仁车队夺路而逃,慌乱中从一驾车上掉下一袋,袋中物品散落地上。岳青不看则已,定睛一看,惊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道为何?原来那袋中掉出的竟是金光灿灿的金条!

    此时的岳青哪还顾得许多?只听他一声令下,率领百余喽罗,潮水般拥向帅仁的车队,帅仁见状,连忙撤兵,瞬间不见了踪影。可是,当岳青指挥喽罗拉着车退回山上时,帅仁又突然出现,追赶过来。无奈,岳青只好分兵阻击。如此反复多次,当岳青进入一个狹窄的山谷时,突然从山上滚下无数燃烧的草球,顿时那十几车薪柴爆燃起来,帅仁趁机堵住岳青,可怜这百多名强盗,烧死的烧死,被杀的被杀,无一幸免。很快,帅仁占领了伏牛三怪的老巢,却有意放走两三个喽罗。经过帅仁细细搜索,不得了,这里竟藏匿着大量金银珠宝。帅仁清点后直接装车运往洛阳,交与金谷园工程。

    再说岑滔接到从伏牛山逃脱的喽罗报信,知道已被端了老窝,甚是气恼,连忙通知老二江陵和老三亓奋阳,火速返回伏牛山。这三支强盗队伍刚分别撤出衡山、万阳山和武功山,便被曹义、尤智和周信截住。这三场战斗却是三场奇战,你道为何?原来截住岑滔的曹义也自称岑滔,穿着与岑滔几乎一样,也是挥舞着一双铜锤。两个真假岑滔便在衡山脚下杀得不可交,厮杀半日,那些喽罗们已被曹义的兵士诛杀殆尽,只剩那武艺与曹义相当的岑滔还在拼命抵抗,看着已是光杆司令,他再也不敢恋战,虚晃几锤,便向北逃去。

    万阳山下,也是真假江陵拼杀得昏天黑地。四条链镖如四条呼呼作响的毒蛇,相互绞缠又相互飞梭,谁也占不了便宜。岂知那尤智更胜一筹,就在四条链镖又绞缠在一起的时候,尤智突然脱手,从背上飞速抽出自己原来使用的双戟,冷不防飞向江陵咽喉。江陵腿快,转身便逃,一溜烟已跑出三十几步。可是他又失算了,尤智的飞戟只飞出了一支,还有一支正等着他呢。只见银光又是一闪,另一支飞戟不偏不倚,正好插入江陵的后心窝。可怜这个飞毛腿大盗,就此了结了他浸透血腥味的一生。

    武功山下,这仗却难打:真假亓奋阳的武功有一定的差异。这是石崇失算了,他本以为老三亓奋阳的武功会稍差一些,周信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谁知亓奋阳的青锋双剑最是了得,三怪中武功最高是他。这下可苦了周信,他舞的青锋剑虽也很像一回事情,可与亓奋阳的相比,那就有点小儿科了。两人战不到十回合,周信便连连出现破绽,他刚想弃掉青锋剑,操回自己得心应手的兵器——一双短柄斧,可是双斧刚抽出,已被那舞动得如两团滚地雪球般的青锋剑团截住,刹那间左手已被削去了两指,痛得周信“哇哇”直叫。修武弟子们见状忙围了过来。亓奋阳也不敢恋战,率喽罗们快速撤退。

    正当岑滔和亓奋阳会合于湘江边等待江陵时,却从山边杀出一彪人马,为首者蒙着嘴,大声叫道:“伏牛三怪哪里逃!”

    岑滔和亓奋阳惊出一身冷汗,无奈只好一齐上阵,围住蒙面者厮杀。亓奋阳不知好歹,舞动起两团青锋剑雪球般便要将蒙面人的坐骑削断前腿。那匹豹斑银鬃马似有灵性一般,长嘶一声,双蹄腾空而起,纵身三尺余高,弄得亓奋阳不知所措时,那双前蹄已狠狠踏了下来,亓奋阳刚一个滚地龙欲躲闪开去,却被那杆红缨雪龙枪刺了个正着,一命呜呼。

    这下岑滔已感到末日来临了,因为身后的曹义追兵已经赶到,与蒙面者形成了前后夹攻之势。无奈,他高声叫道:“何方神圣,竟灭我伏牛三怪于湘渌!”

    只听那蒙面者笑道:“灭你伏牛三怪者,新伏牛三怪也!”

    岑滔看着曹义手中双锤,似已醒悟,只见他长叹一声,竟将手中铜锤猛地砸向自己脑袋,顿时脑浆迸裂,死于湘江之畔。

    战场很快打扫干净了,没人知道这场速战速决的战斗,只知道,伏牛三怪还活跃于湘江渌水一带……

    春节刚过,交州已是春意盎然。博白山上,树枝上已悄悄长出了新芽。余威与红萼以竹筒帮为基础组建的青竹镖局已开张多时。他们生意不错,由于武功高强,信誉很高,找他们护镖的有官有民,从开张以来,从未失手。柳三炳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他正积极地张罗着余威红萼的婚礼呢。

    大喜之日定在二月初八,这天是当地一个民俗节气,叫做“龙抬头”,也是民众祭神乞雨求丰年的大好日子。柳三炳和黑塔他们置办着嫁妆,还到红萝村接来了红萼的妈妈。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交州刺史有一批皇纲要速速护送进京。而且点名非要余威押送不可。报酬是丰厚的,不接不行。几经商议,余威和红萼只好推迟婚期,先行押送皇纲。整整十车海底奇珍异宝装车完毕,二月初五便与黑塔带着十余名竹筒帮兄弟启程上路。

    红萼依依不舍,亲自相送至郁林。红萼再三叮嘱,到了洛阳,一定要去看望绿珠。眼看余威的车队渐渐走远,她情不自禁又追了过去:“余威,一路上可要小心。听说湘江渌水一带盗匪猖獗,特别是那伏牛三怪,已南下衡山活动。为保险起见,不如绕道邵陵郡,取道雪峰山。”

    “不碍,进了三湘之地,再见机行事吧。”

    “夫君。”红萼一声“夫君”,自个儿已泪眼含含,弄得那余威也意乱情迷,他几乎有点不愿离开红萼了。

    突然红萼一推余威:“夫君休要迟疑,快快赶路吧。”

    余威走了,红萼心神不宁地再三拍马回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她犹豫了,不知是心存失落还是担忧,在郁林郡的长亭外踌躇了很久,很久。

    自从紫鸢到了襄阳,便如解却了羁绊束缚放飞蓝天的小鹞鹰,她放肆地到处乱逛,大肆购物,放胆享受。她虽然没有绿珠的绝世娇美,但也算得上一位妖冶艳丽的大美人。石崇就这样惯着她,放纵她。当然,在襄阳的吃喝玩乐中,最是吸引紫鸢的便是打麻将。当然,魏晋时不叫打麻将,称之为“博”:即是两人对坐,有12道之棋盘,把长方形的黑白各六个棋子放在棋盘上。比赛双方轮流掷用玉制成的两枚骰子,又叫“双六”。根据点数大小,决定棋子前进的步数。棋子到达终点,将棋子竖起来,成为枭棋便可获筹,获六筹为胜。

    那天,石崇不在襄阳,紫鸢与菊儿馨儿瞎逛了半个时辰的街,兴趣索然,便寻到当地几位大商家的夫人打麻将。夫人们自是知趣,让紫鸢赢了不少筹码,换得一百多两银子。紫鸢回来时还不忘记沿街买了不少吃的穿的玩的。入夜,才率领拎着大包小包的菊儿和馨儿回到刺史府。紫鸢玩兴未尽,她还要到后花园抚琴,于是吩咐菊儿和馨儿将所购之物提拎到住所。

    刚要进后花园,便听说石崇已经回来了,紫鸢又折回头四下里寻找,可连个人影都找不着。无奈,她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刚要坐到古琴前,却听到后花园的后门处有响动。紫鸢生性好动,来到襄阳不久,大街小巷无一不钻了个滚瓜烂熟,就别说这刺史府了,当然什么旮旯都会被她翻寻过七遍八遍。只见她猫起脚儿,沿着花丛三拐两拐,便拐到后门不远处的一棵小灌木旁,仔细地察看着后门一带的动静。

    是石崇!看样子他很气恼,正在训斥着谁人:“你们搞什么搞!说了多少次,这些东西千万别招惹到府里来。”

    “大哥,帅仁还未归来,我也是万不得已的。”

    听声音,这人是周信。

    “不行,你得连夜拉走。派个前哨,去迎帅仁,然后再移交给他。”

    “是。”周信转身走了,石崇关上了后门。

    “将军,这……发生了什么事?”

    石崇被紫鸢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像个幽灵般钻了出来?”

    “我刚回,想到后花园抚琴,听到动静,过来看看的。”

    “没事,你回去吧。”

    “周信又是将金银珠宝拉回洛阳吧?”

    石崇一愣神:“你……见到过?”

    “将军,紫鸢不是蠢笨之人。”

    “紫鸢,只怕你过于聪明了。”

    紫鸢心里“格噔”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石崇的脸色有点儿阴沉,连忙说道:“紫鸢不会乱说话的。”

    “如此最好。紫鸢,你回屋歇息去吧。”

    话说余威押运着皇纲,一路往北行进,到了永州,他想起红萼的叮嘱,于是想绕道邵陵郡,从雪峰山脚北上洛阳。押运官却不干了:“余镖头,这批皇纲要得急,时间紧迫,还是走湘江为好。”

    “有必要与伏牛三怪交手么?”

    “专门请余镖头护镖,便是看中余镖头武功非凡。难道说余镖头也惧怕伏牛三怪?”

    真是请将不如激将,余威哪里受得这又褒又激的言语?他心一横:“走!我们就走湘江。”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了衡山脚下。这里果真是山势险峻,古树参天,虽是官道,却无甚行人。余威见如此之险途,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操起双剑,小心前行。

    俗话说,“讲什么就来什么”。忽然一彪人马挡在车队面前。为首的手执一双铜锤,高声叫道:“伏牛三怪在此!识相的,留下车辆,免得你岑滔爷爷动粗。”

    余威冷冷一笑:“那就让你余威爷爷先动动粗了。”说罢拍马向前,直取那自称“岑滔”的匪首。

    岑滔的确武功非凡,余威与之大战二十多个回合,终于看出他的破绽,他躲过砸来的双锤,侧着身子,突然双剑往上一挑,用力朝两边分开,只见那双锤飞脱了岑滔之手,掉在地上。岑滔大惊,拍马便逃。余威也不追赶,带着车队继续前行。岂知这只是一场恶战的开始,就在转过险峻山道,来到一片开阔地时,早有三支人马齐唰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刚才逃跑的“岑滔”也换了一付双戟,凶神恶熬地杵在其中。

    岑滔叫道:“余威,适才你岑爷爷大意了,被你小子挑了双锤,如今敢与我伏牛三怪厮杀三百回合否?”

    余威不敢大意,纵马向前,与那三怪厮杀起来。其实所谓的三怪“亓奋阳”因断了二指,虽已痊愈,但毕竟有些不方便。主要是靠大怪二怪与余威恶斗。

    只见三人围着余威走马灯似的战了百余回合,余威赶了几天的路程,也有些劳累,体力渐渐不支,只好纵马跳出圈子之外,掩护着车队缓缓后撤。

    岑滔三人也不敢穷追猛打,他立在马上叫道:“今日先放你一马,有本事明日再战。战不赢我伏牛三怪,你余威休想由此过境!”

    乔装打扮成岑滔的曹义早已派快马通报石崇,说是遇上了绝顶高手,姓余名威,恐怕三人联手也难以取胜。

    石崇闻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也来不及细想,叫兵丁牵来豹斑银鬃马,取来红缨雪龙枪,他一跃上马,便要赶去现场。

    “将军请听紫鸢一言。”

    石崇勒住马头,转身道:“有吃你便吃,有玩你便玩,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嘴。”

    “将军此去会面者,莫非是个熟人?如是熟人,岂不认出了你的豹斑银鬃马和红缨雪龙枪?”

    石崇一听,忙滚鞍下马:“紫鸢,我险些误事!”

    “而且……”

    “此鸢尽管说来,我不怪你。”

    “我料那人必定改走邵陵郡,将军何不告知‘三怪’,与你前后夹击之?”

    “紫鸢,你如此悉知内情,如此有谋有略,可当我的军师了。”石崇跃上换来的马,执上另一支枪。

    “不过……”

    “紫鸢还有何叮嘱?”

    紫鸢有些迟疑:“将军多时未经征战,养尊处优,已生不少赘肉,今日执枪公干,还是小心谨行为好。”

    石崇闻言,深深地紫鸢看了一眼。这一眼,不知对紫鸢是褒是贬,是凶是吉!

    且说余威退回三十多里,见无追寇,便与押运官商量,要改行邵陵。押运官刚从惊吓中缓过气来,连忙答应取道邵阳,但天色渐晚,要求次日再继续前行。

    第二天,余威押运的车队改变路线,向西走去。刚行三十余里,竟然又是一彪人马拦住了去路,为首者蒙着面,横枪无言。余威愣了一下,言道:“这是皇纲,请勿乱来。”

    那人瓮着嗓子叫道:“我劫的便是你这皇纲!”余威刚要拍马上前,后面竟然出现了伏牛三怪,他们迅速将余威与车队分割,把十车皇纲劫走。余威欲回马阻拦,却被蒙面人截住厮杀。无奈,余威只好先应付蒙面人。不想这蒙面人武功着实高强,余威暗忖,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于是抖擞精神,先拿下这蒙面人再作道理。

    真是一场龙争虎斗!

    两人斗了三百余合,未分胜负。山那边却传来更为激烈的打斗声。余威和蒙面人也不禁在各自的心嘀咕起来:莫非伏牛三怪被什么人截住了?

    不错,截住“伏牛三怪”的,正是红萼。

    红萼已返回至双角山,看着自己那空荡荡的老屋,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她想着押运皇纲离她而去的余威,心里老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犹豫再三,她毅然决然拨转马头,往北追赶余威。追至三岔路口,恰巧遇见劫持皇纲而来的伏牛三怪,红萼心里一惊:莫非余威遭遇了不测?想到此,她怒从心起,也不打话,径直拍马上前,截住伏牛三怪打斗起来。

    还是蒙面人心虚,他已估计到伏牛三怪被截住了,于是想摆脱余威,前去察看。这一分神,却被余威抓住时机,双剑一前一后朝蒙面人刺来。蒙面人大惊,就势滚下马鞍,从马肚兜下钻出身子,企图用枪挑下余威,不料武功已渐不如前,钻得慢了眨眼功夫。余威的手更快,已一剑将蒙面人手中的长枪削成两截!蒙面人应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威跳下马,用双剑逼住蒙面人:“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皇纲!”

    蒙面人瞪着余威:“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杀你?没那么容易。我要收服了伏牛三怪,将尔等一并押往襄阳,让石崇石刺史治尔等重罪!”

    “你信得过石崇么?”

    “一代清官廉吏,当然信得过他。”

    蒙面人仰天长叹:“唉,石崇呀石崇,报应啊!”

    “何出此言?”余威疑惑中用剑挑开蒙面人的面巾,他呆住了!

    “余威,今日我石崇落在你的手中,你杀了我吧。”

    “石将军,石刺史,石大人,你何故又官又盗!”

    “我……”

    “石崇!你为人至此,人性丧失殆尽;为官至此,官德荡然无存!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讲?”

    “余贤弟……”

    “休与我称兄道弟!”

    “我历来是一名清官,一名穷官。一月薪奉,只有区区二百两银子,每日只能穿着旧官衣,吃着素菜,为百姓劳碌奔波,日夜操劳。”

    “即便穷,也要穷得有骨气呀!”

    “贤弟有所不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绿珠。”

    “为匪之道,岂能光冕堂皇!”

    “真的。你想想,绿珠是什么人?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我不为别的,只想将她打扮成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我没有办法,与绿珠分居两地,我们只能糊口!还谈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常言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阅己者容’,我愿为她死,她愿为我容,如此穷困,她又拿什么为我容!逼不得已,石某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时劫些钱财,送去洛阳安顿她的生活。”

    余威听得这一番“真情道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心乱如麻:“你,你和绿珠就不能节俭一些,做一个天然无饰的纯洁女,当一名清正廉明的父母官么?”

    “事到如今,求你看在绿珠份上,赐我一死。日后拜托你好好照顾绿珠。我的心……苦哇!”

    “唉……”

    就是这一声充满同情的“唉”,让余威失却警惕,手中剑锋稍稍颤抖的瞬间,石崇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滚地龙,就势执定手中断成两截的枪柄,直刺余威咽喉。

    可怜仅仅分神一眨眼功夫的余威,竟被锋利的枪柄扎穿气管,直挺挺倒在地上。石崇刚想再补一枪将余威扎死,那边已冲来了满腔怒火的红萼:“盗贼休得伤人!”

    石崇见是红萼急驰而来,连忙将脸蒙住,匆匆跳上马,一溜烟逃走了。

    红萼顾不得追赶,她跳下马抱起血肉模糊的余威,流着泪连声呼唤。

    余威瞪着无神的双眼,抬手指着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红萼悲伤至极,她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余威敷了伤口,叫随后赶来的竹山社同伴腾出一辆车子,让黑塔送余威回博白赤萝村自己的家中疗伤。红萼则强压悲痛,与押运官一起押着皇纲快速赶往襄阳。车队刚进入岳阳地界,见迎面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为首者竟是荆州刺史石崇。

    石崇见到红萼,十分惊讶:“红萼姑娘,你……怎么押镖?”

    “石将军,余威遭遇伏牛三怪了。”

    “余威他人呢?”

    “被一名蒙面人截住厮杀,伤了。”

    “哎呀,我那武艺如此高强的余贤弟,怎么能伤了?”

    “伤的很重,生还希望非常渺茫。”

    石崇大怒:“这些狗强盗,我要灭了那伏牛三怪,为我余威兄弟出这口冤气!”说罢拍马要走。

    “石将军且慢。伏牛三怪已被红萼诛杀了。”

    石崇闻言,全身一颤,身子晃动了一下,他随即镇静下来:“红萼,你道怎的?”

    “伏牛三怪已被我尽数诛杀了。”

    石崇的心在滴血,悲戚戚地喃道:“我正要带兵到衡山剿灭伏牛三怪,不想来迟了!我的余威好兄弟呀……”

    “日后若抓得那蒙面贼,看我不亲手宰了他!”

    石崇闻言,脸上不禁抽搐了一下。

    “石将军,余威此次伤得太重,生死未卜,红萼我放心不下。恳请石将军派人代为护送这十车皇纲到洛阳。伏牛三怪既已尽数诛杀,只逃了一名不知是何人物的蒙面人。这剿匪的功劳红萼要也无用,就赠与将军,立个大功吧。”

    “不可,红萼女侠能剿灭伏牛三怪,乃我大晋之幸也。你的功劳不可不记,但我仍要去打扫战声,清点被诛之盗匪人数。还劳红萼亲自押皇纲到洛阳,也能看望绿珠。至于余威大侠……我带有上好的疗伤药,自会派人赶去为余大侠疗伤,红萼姑娘就放心吧。”

    “不可。石将军,红萼赶来陪余威护镖,诛杀伏牛三怪只是顺便为之,报了红萼的功劳,对将军是大大的不利呀。”

    “这个……”

    “我还是赶回赤萝村,照料余威。他伤在咽喉,即便捞回条性命,也不能言语了。唉,我们的命好苦!”

    “如此,季伦只好代劳了。”

    石崇让押运官跟随大队押着皇纲继续北上,自己带着十余名修武弟陪伴红萼来到出事地点。送走红萼,石崇已是一身瘫软了。眼前横尸遍野,血腥遍地,何止是惨烈!

    石崇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场面,石崇在曹义、尤智和周信的尸体面前,不由自主“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曹义兄弟,尤智兄弟,周信兄弟!我石崇对不住你们呀。想当年,我与你们修武五匹狼歃血为盟,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我们已阴阳两隔。我,心里好苦!我的好兄弟,你们放心走吧,家中老小,我石崇会尽心照顾。”

    一旁,修武弟子们也潸然泪下。

    稍倾,石崇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他环视修武弟子们:“还是那句老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伏牛三怪之事,天不知,地不知,只有我修武弟子自己知!谁个泄露,他会死得更惨,更惨!”

    湘渌一仗,从官府上报朝廷以及百姓口中传出的是另一种版本:荆州刺史石崇亲自率兵清剿伏牛三怪并将盗匪全数诛杀,并一举端掉了伏牛三怪的老窝。消息不胫而走,石崇在人们心目中又成了清正廉洁、为民办事、维护一方平安的大英雄。

    太康九年,在荆州“立了大功”的石崇奉旨返京,官拜卫尉、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