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劫案18

氿水之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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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旷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只用着眼角的余光去留意楼梯处。那人在楼梯口往右来了,最可能是住东半面的客人。

    辛旷在第二间海隅帮人的客房门口依旧佯装短暂停留,目光对向了他并不在意的房号,身后,那人的脚步声拐了弯,朝着他这边走来了。

    方才余光里的那抹身形,显然魁梧、应是男子、大概年轻,且一直盯着他,不是原先住在东面的东家那个纨绔的侄子、吴县来的矮小但灵活的匠人、年长鬓白的回易商人夫妇,也不像是掌柜口中说起过但一直未出现的开封府陈留县来的瘦弱书生。

    只可能是……

    辛旷深深呼吸,控制住自己不去颤抖、不去攥拳头,垮下肩膀,放慢脚步,与那人相汇之时堪堪停在了储谟之的门口。那人就在他的身后,脚步声明显地放慢了。

    他依旧先去看了房号,然后屈指敲门,一声、两声、三声……

    而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开门声。他的心一沉,那人果然也是海隅帮人。

    辛旷想过了,依他所住的客房位置,从西面绕去楼梯更为合理,若从东边走,不免惹贼人怀疑,那他今日鼓足勇气深入虎穴就会毫无意义。

    他必须将他别有用心的举止文饰得顺理成章。所以,他必须进到储谟之的房间。为此,他必须自表身份。

    自表身份,也即自揭其短,以后也不必再有意无意地与他竞夺“扬子江第一守门人”的名声了,彻底没脸了。

    门缓缓开启,储谟之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他的跟前,辛旷不容他多说,一句“表哥”直接盖了上去。饶是储谟之生性孤迥、冷漠,常年积雪不化的脸上也出现了云雾缭绕之景。

    辛旷刻意瞪大双眼以攫住他的目光,立即无声地不断重复地告诉他:“我是辛旷,我是辛旷……”

    储谟之皱了皱眉:“有事?”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停止,而辛旷的戏已然开场,断没有不让身后人听到最关键一出的道理。

    也不知他看没看懂,辛旷心里没底,一边朝里使眼色一边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闲来无聊,想和表哥借两本书看,方便吗?”然后气都不喘地继续用无声地口形告诉他:“我是辛旷,我是辛旷……”

    储谟之神色已恢复如常,眼皮一抬一落,已将辛旷和他的处境尽收眼底,一贯淡漠的目光转回到了他的脸上,没有说话,只默默地侧过了身。

    辛旷稳住了急欲跨入的脚,轻轻地落了进去,门从身后合上,他才将滞在胸口的那团气缓缓推出。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想看什么样的书?”储谟之在他身后突然开口。

    辛旷一吓,对于险境之外的窘境已无力应对,只将此问又抛了回去:“你平常都看什么样的书?”

    储谟之看了他一眼,似别无深意,走去一旁的书架翻了翻,认真地挑出了好几本。

    辛旷愣愣地看着,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究竟认没认出他是何人?看没看出门外的危机?是出于隐藏在淡漠外表下一视同仁的良善之心?还是顺手推舟仅此而已?是怀疑那人在门外偷听?还是看破不说破要陪他唱完这出折子戏?

    尚未想明白这些,一摞书就堆到了他的手上,辛旷因好奇低头去看,最上面的一本是《司牧安骥集》,这书名……脑子里迅速滚了一圈,非常确信,他从未听闻过。

    “多谢表哥。”

    辛旷手捧着书出门,与准备去市舶司的储谟之道别,依旧用表哥称呼,是故意说给那个已不在回廊的人听。他的呼吸更为自如,脚步也更为从容,路过海隅帮人门口时,依旧目不斜视。

    直到傍晚,辛旷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内,让店小二送了两回茶水,顺道打听了这几日的天气,打翻了茶水手忙脚乱了一通,时不时地翻页,弄出了一些该有或可以有的声音。而隔壁,一直都没有动静。

    这就很不对劲。这间客栈的墙不会彻底隔绝声音,之前辛旷住在西面时就总会在夜深时分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士兵的鼾声。

    那人一下午待在房里都做什么呢?还是说,仍是没有对他放下戒心?

    辛旷起身,准备下楼用食,他要让那人知道,他只是住在了隔壁,并非时刻看守在旁。

    楼下大堂,那个矮小的中年匠人声音最大,等菜期间,与旁边一桌刚下楼不久的商人夫妇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今日午后新来的客人挤在了一桌,没见那个唯一的女子列席,其余的客人也已按着短暂的习惯落座在了各自的位置上。最后一个晚归的人披着暮色已至,是储谟之,不过他一贯在自己的房里用食。

    “吱呀——”

    楼上传来门开的声音,被人声盖住传到楼下已所剩无几,只因辛旷时刻关注而未有遗漏。海隅帮人出来了,若是看到他和储谟之形同陌路,那午后营造的假象便会不攻自破。

    他转头看向储谟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才算稳妥。原本为了能更方便监视海隅帮人而选的这个位置,既对着门口,同样也在这个海隅帮人的注视下,他脸上的变化、奇怪的眼色都会被对方瞧个一清二楚。

    储谟之一直没有看到他,辛旷只好硬着头皮又喊了声“表哥”,这次是在人前,且不少人前。正踟蹰着如何邀请共食时,储谟之已经看到了他,点了点头,走向楼梯的脚步未曾朝他偏倚分毫。

    辛旷:“……”

    他安慰自己,好歹点头了。

    没一会,海隅帮人下了楼,坐在辛旷左前方一个位置。辛旷摸不准那人是对自己没了戒心,还是故意试探,便管住了自己的眼神,只用耳朵去捕捉。

    那人没有说话,倒是打了好几个哈欠,像是没有睡醒。难不成,下午一直在睡觉?

    可,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为什么会来这间客栈?

    时隔多年,海隅帮人现身华亭县所为何事?出没于热闹的东阳街、投宿于治所旁的客栈,这两个举止都不合乎情理,若是去东阳街是为了寻人,那来到这里,会不会也是为着同样的目的?

    他们寻的到底是什么人?

    辛旷心里有无数疑问,吃得慢了,便也知道了答案。

    不是自己想明白的,而是那个海隅帮人告诉他的。饭后,那人去了柜台,向掌柜打听那个从陈留县来的书生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