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想得过于美好

寇白门大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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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地处偏僻,人迹罕至。

    说来也很是奇怪,此地分明有着,得天独厚的褐色沃土,却也不见有佃户往来耕作。因不久前,一场滂沱大雨的冲刷,导致山间土路难行,马儿稍有不慎前肢就会跌进泥坑里。

    有数座低矮的山坡环绕在四周,呈纵向错落,山头生出一抹新绿,却遭黑云压盖,显得半分生气都没有。

    倘若细心些,自会发现此处地势走向的不对劲!

    说到底那些开酒楼食肆的大东家们,无非就图个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无利不起早。既如此、便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食肆,会开在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

    羡安拖着下巴,吟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憋了憋嘴,满心的不悦,实在点说,这里可不就是——戏本子里面写的乱葬岗么!

    她心里腹诽,怎么说小爷也是个朝廷捕快,奉命前来查案,两日的水路颠簸多少有些面色发白,再加上船舱里那股久年不散的霉味,此行着实不易,便来上一顿有菜有肉的接风宴,也不过分的吧?!

    牟岳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还玩笑的语气揶揄着她:“呦崔二爷,你还会看风水呢?”羡安哼唧一声,道:“这年头,技多不压身,小爷还会看坟头的风水走向呢。”

    “啊……?”闻言,牟岳吃吃地低呼一声,脸上写满了诧异。

    羡安朝着大牟连续递了好几个眼色,毕竟是公务在身,总不能给跟千户陆鄞和师父做凶,和本地司狱卞舟甚至称不上认识,忿忿的瞪了牟岳一眼,便扭过头去。

    此地天色却愈发昏暗,四周阴郁的气氛静得吓人,联想起羡安方才的那句话,这时牟岳才意识到,羡小爷那句话分明是在暗示……。

    牟岳放弃了去吃饭的念头,低声问道:“爹爹,这里不会真的是乱葬岗吧?”他拉紧了缰绳凑到自家爹爹身旁,小心翼翼的盯着牟程万脸上的神情。

    牟岳语毕后,牟程万只是朝他略点了点头,示意羡安说的没错。

    卞扬行至羡安身旁,却有礼的与她保持了距离,笑而说道:“在各州县府衙里,捕快不少、可女捕快倒是少有,世人大多都会惧怕鬼神一说,且少有能谈笑风生言说出乱葬岗之辈,崔捕快……着实是与寻常的闺阁女子不同!”

    羡安拧眉,眼底有一抹沉黯悄然晕染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以前我害怕山上有坟,野地里埋有鬼,可是后来我不怕了。”她顿了顿,继续说着,“因为,所害怕的每一个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却无法相见之人……”

    卞扬刚想开口跟她致歉,却没想到羡安会这样回答,突然在这一刻,卞扬脸庞上,流露出来十分纯粹的少年稚气,对于这一番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又生怕自己再说错,惹得她不悦,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便已是欢喜。

    注意到了卞扬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都能去熬鹰的羡安,对此没予理会,不过按理来说,与姑苏本地的司狱卞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可却有着种道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羡安夹了夹骏马圆溜溜的肚子,行到师父身边,小声喃喃道:“师父,临行前我特意去查看过,有关工部清吏司郎中莫纪明的卷宗,根据卷宗上的记载,算上今日,莫纪明已经死了四日。”

    她随即说着,“毕竟是朝廷钦派前往姑苏的官员,在他们姑苏自家地盘上,二十万修筑款至今下落不明,而负责督办的官员也死了,姑苏府衙难辞其咎!”羡安顿了顿,“按照衙门里规矩,应该会有仵作验过尸首,也会有专人从旁负责记录死因……”为了不让陆鄞听到,崔羡安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朝师父牟程万淡道。

    由于翻看过不少的卷宗,对案情也有了浅薄的了解,心中生疑,莫纪明不过名从七品工部水利郎中,能有将二十万修筑银,中饱私囊的本事?

    羡安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外出办案一个月就三两银子的俸禄,虽说是寒酸了些。但身为朝廷捕快,腰际挂上了六扇门捕快的制牌,便要依照衙门里的行事做派,照章办事。

    勘验尸首,也算是还死者一个清白,而追查回,用于疏通姑苏河堤塘泥淤塞的银款,则是造福了两岸百姓……

    打眼一看,便知羡安是个乖觉鬼灵的丫头,机灵的像只小狐狸,不过却也是个没道行的狐狸。

    “人死后一段时间皮肤会泛青,敷以葱白无果,一会颈部要用滴水法验之,确认到底有几道勒痕,有一些致命的穴位也要仔细勘验。”师父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到一般,羡安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如捣蒜般的点着头,心里也估摸着,师父八成是知道自己和大牟,压根没怎么看金仵作写的那本概论,当下有些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帷轿在轻烟薄雾中起伏着,陆鄞尚在闭目养神,面上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一直轻搭在轿窗边缘,轿帘拂动,外头的动静,听了个全部。

    行至一棵老槐树旁,引路的司狱卞扬翻身下马,示意轿夫们停轿。朝着帷轿恭敬禀道:“千户大人,莫纪明的坟就在此处。”

    一轿夫忙弯腰撩开轿帘,另一轿夫立在轿旁候着待听吩咐,陆鄞缓步走出,高粱红飞鱼服曳撒,通身都绣满金线蟒纹云锦,身姿挺拔,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

    陆鄞睇了眼,司狱所指的那个新填的坟头,一句废话都没有:“挖吧!”

    他也没说让谁去挖,羡安楞了一下,指望着没准是让本地司狱去挖,而牟程万就已经抬脚过去,见状,她和牟岳连忙赶上前,

    “师父,这种粗活儿我们来,您就在一旁看着就行。”

    羡安心里腹诽道:小爷的命好苦,比黄连还苦。

    牟岳从本地司狱卞扬手中接过铲子,将一把较轻的铲子递给了羡安,也没敢耽误功夫,和羡安一人一边,一铲子一铲子的刨下去,土屑飞溅,弄得旁人不得不退到一丈以外看着。

    能被拖到乱葬岗的,都是胡乱了事,埋得不会深,能有棺木的都已经算是走了运,多半都是裹上破席子,挖个浅坑胡乱给掩埋上。

    瞧着这二人干活的模样着实蛮的很,陆鄞也不得不担心哪一铲子下去,就把莫纪明半边脑袋给铲下来了。

    正欲开口,便听羡安“啊”了一声……

    “这里有东西。”说话间,她已经将物件拾了起来,递到牟岳鼻端前,示意他闻闻,倒也不是熊老实人,而是因为大牟味觉和嗅觉生来便好使的很。

    羡安好奇的目光端详着,牟岳嗅了下,“好像是个香袋儿,还有一点特别淡的梨花香,里面好像还装着花瓣,但不是梨花,味道倒像是……兰花瓣。”

    陆鄞大步过去,伸手接来瞧,见是个青白色的香袋,上头还用丝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

    “这针线活儿做的可真鲜亮,得练上多少年,才能绣成这样?”羡安探头啧啧叹道:“这要拿到市面上,少说也得卖两吊钱以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喜滋滋的凑向牟岳,语不传六耳,徐徐道:“大牟你不是也会针线活儿么?等回头你也绣几个香袋,咱好拿市面上叫卖……”

    牟岳抽了抽嘴角,气得朝羡安翻了个大白眼,恶狠狠的说着:“那香袋上的绣工可了不得,我也就会缝补一下衣物,崔羡羡你倒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们二人接着挖吧,当心点别伤着尸首。”

    陆鄞淡淡吩咐他们,然后转身走开,行到牟程万身旁,递给他道:“牟前辈,您瞧瞧这个香袋儿。”

    牟程万躬着背,恭敬接过香袋儿,眯起眼睛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应该是女人用的东西,闻味道倒像是姑苏独有的幽香叶兰。”

    他二人很快挖出了莫纪明的棺木,木棺的下葬先是用竹席三层包裹,然后用青膏泥裹住木棺,坟坑里的填土为红褐色五花土,土质细腻、结构紧密。

    见羡安别开脸掩着口鼻,估摸她定是被土尘呛到了,牟岳踌躇了一会儿,朝她说道:“竹席和棺木我来清理,我行囊里面有除尸臭的皂角和苍术,小爷麻烦你去拿一些来。”

    羡安痛快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