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崩溃

含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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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昀驰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很久,汪韧始终平静地与他对视,终于,沈昀驰说“我没有要推卸责任,我愿意负责,现在是她不要我负责。”

    汪韧说“如果那是她真实的意愿,你应该尊重,并接受。”

    沈昀驰看了一眼罗雨微,指指汪韧,问“他是谁”

    罗雨微不想回答,说“你快走吧,真的很晚了,我们都要休息了。”

    沈昀驰又看向汪韧“贵姓”

    “免贵姓汪。”汪韧说,“我是十一床病人的家属。”

    沈昀驰轻笑“你知道得还挺多。”

    汪韧说“沈先生,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再不走我真要叫保安了。”

    “行,我走。”沈昀驰穿着一身西装,姿态潇洒帅气,又转头去看罗雨微,“有些话,我刚才一直没有讲,就怕伤你的心,现在看来不讲不行。罗雨微,你好好地想一想,你现在这种情况,以后还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男人吗”

    罗雨微“”

    沈昀驰说完后抬脚就走,没想到,汪韧伸出右臂拦住了他“抱歉,请把花拿走,我妈妈花粉过敏,还有戒指,属于贵重物品,在医院很容易丢。”

    沈昀驰对汪韧怒目而视,汪韧也不退让,举起的右臂一直没有放下。

    罗雨微突然开口“还有那包钱,也让他拿走,我不要。”

    汪韧立刻去柜子里拿出那个牛皮纸包,走回来递给沈昀驰。

    沈昀驰神色变了几变,问罗雨微“你什么意思”

    罗雨微说“你存钱不容易,留着买房吧。”

    汪韧看到沈昀驰的眼眶又红了,只是这一次,那双清秀的眼睛里浮现出浓浓的哀伤,是压抑、内敛的情绪,不像之前那般浮夸。

    沈昀驰轻声问“你真的舍得”

    罗雨微“嗯,我累了。”

    沈昀驰说“罗雨微,你会后悔的。”

    沈昀驰终于走了,带走了那束盛放的红玫瑰和那枚钻戒,还有五万块钱。

    他离开时的背影十分落寞,汪韧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不甘与失望,继而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恰当。

    “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站在罗雨微病床边,汪韧很愧疚,“刚才我没给你帮倒忙吧”

    罗雨微用手背遮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还要谢谢你呢,他真的太吵了,吵得我头疼。”

    汪韧见她很不舒服的样子,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叫护士进来看看”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罗雨微说,“麻烦你帮我把关姐叫进来,谢谢。”

    汪韧“好。”

    10床的徐姐是前一天做的手术,解容兰过来时她还处在昏睡中,而沈昀驰来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这时像看完了一场大戏,悄咪咪地想和丈夫说说感想。

    她老公却是一脸麻木“这个病房可能风水不太好,昨天来了个神经病,今天又来一个神经病,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出院吧”

    张红霞一直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汪兆年和张秀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晚上的陪夜工作则交给汪韧。

    “你行不行啊”汪兆年很不放心,“要不要再叫个护工来帮忙”

    汪韧说“我有经验了,你相信我。”

    汪兆年问“你哪儿来的经验”

    “呃”汪韧扯开话题,“你们赶紧走吧,外头很冷的,打个车,别坐地铁,早点回去休息。”

    汪兆年和张秀丽离开后,病房里一下子空了许多,汪韧一点也不担心给老妈陪夜,老妈做的只是腹腔镜微创手术,在肚子上打了几个洞,看她下午的表现就知道,术后反应比罗雨微小很多,晚上估计也不会闹腾。

    汪韧这天是开车来的,还带来了枕头和一床薄被子,生活用品准备得很齐全,他铺好小床,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一身灰色运动套装,长袖长裤,全棉质地,当做临时睡衣。

    12床的帘子一直拉得很密实,太晚了,里头还睡着一个女孩,汪韧不好意思过去看她,更不能隔着帘子和她说话,怕影响她休息。

    他朝着帘子看了一会儿才躺到陪护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

    汪韧承认自己是在担心罗雨微,毕竟分手不是小事,五年多的感情,说分就分,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从今以后再无瓜葛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汪韧想象不出来,因为他这辈子还没谈过恋爱。

    别人都不信他没谈过恋爱,读研时的老师同学、公司里的领导同事很多人都觉得汪韧一直单身是因为心里藏着一个人,就是那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要不然呢凭他的条件不可能没谈过啊,身高,长相,学历,家境,性格,人品,几乎无可挑剔,说没谈过,基本没人信。

    可汪韧就是没谈过恋爱,念本科时倒是对一个女同学有过好感,两人眉来眼去了半个学期,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非常糟糕,超出了汪韧的心理承受范围,那段经历便成了他的一桩心病,七八年了都不愿想起。

    也是在那之后,汪韧再也没尝试过以恋爱为目的去接触某个女孩。

    其实,对于美好的恋爱,他还挺向往的。

    就算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汪韧也会感到孤单。

    但要碰到一个能令他动心、又能让他心甘情愿敞开心扉的人,真的很难。

    他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人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封心锁爱,连第一步都不要踏出,那才是彻底的安全。

    周六早上,依旧是六点还没到,就有工作人员推着餐车出现在走廊上,轮流给一间间病房分发早饭。

    “十床,十二床,拿早饭了”

    张红霞这天没订餐,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就只有徐姐和罗雨微有早饭。

    关姐帮罗雨微把早饭拿进来,又是一份汤汤水水、寡淡无味的东西,罗雨微看了就没胃口,却不得不吃。

    汪韧也起床了,半夜里他只起来两次,一次是老妈醒了,想喝水,另一次是帮老妈清理快满了的尿袋,所以睡眠时长还算充足,就是被小床挤得有点儿腰酸背疼。

    关姐拉开了窗帘,外头的天还没全亮,呈灰蓝色,罗雨微歪着脑袋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心想,这已经是她在医院度过的第三晚。

    “小罗,帘子能拉开吗房里有点闷,采光也不好。”

    汪韧的声音出现在帘子后,罗雨微连忙回答“可以,拉开吧。”

    白天时,除了治疗和护理,她都会把帘子拉开,要不然10床11床会看不见窗子,她不能那么自私。

    帘子被拉开了,罗雨微看到一身灰色运动装的汪韧,愣了一下,感觉很新鲜,这样的汪韧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连头发都比平时更蓬松些。

    汪韧冲她微笑“早上好。”

    罗雨微“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罗雨微嘴角下挂,“我头发都包浆了,你离我远点,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汪韧“”

    关姐端着脸盆帮罗雨微洗脸刷牙,又喂她吃早饭,外头太冷了,汪韧懒得出门,给自己叫了一份锅贴外卖,坐在椅子上一边等吃,一边和罗雨微聊天。

    汪韧问“今天李乐珊来吗”

    罗雨微说“她来两天了,我叫她今天不要来,在家休息一下,这里反正有关姐在,我想吃什么叫个外卖就行。”

    汪韧“哦,今天我爸中午前会过来,给我们送饭,晚上是我表妹陪夜。”

    罗雨微笑笑“那你今晚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因为是周六,只有值班医生来查房,来看罗雨微的不是程医生,而是另一个陌生女医生,女医生例行公事地问“昨天大便解过吗”

    汪韧正在边上吃锅贴,听到以后差点被呛到,罗雨微瞄了他一眼,回答“没解过。”

    女医生眉头一皱“手术后没解过”

    罗雨微“嗯。”

    “手术前呢周几解的”

    罗雨微难为情死了,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周二中午。”

    女医生说“那有四天了,今天一定要解了,等下给你拿一支开塞露,就在床上解,不要下床知道吗”

    罗雨微着急地说“医生,医生,我觉得我肚子已经没那么痛了,我能不能去厕所解啊”

    “不行的。”女医生严肃地警告她,“你这不光是肚子上刀口的问题,刀口裂了大不了再给你缝几针,肚子里缝过的血管要是再破掉,怎么办再给你开一次刀啊你静养是养的肚皮里的伤,不是肚子上的刀口,明白吗卧床至少四五天,下周一可以试着下床走走。”

    罗雨微求她“那我要是没有想解的意思,可不可以不解啊”

    “不行,四天了,再不解肠道会出问题的。”

    “我也没吃什么呀”

    “听我的,好吗解的时候不要用力,就用开塞露,护工会帮你的。”

    “医生”

    不管罗雨微怎么哀求,医生都没有动摇,要求她当天必须解大便。

    罗雨微要崩溃了,焦虑感到达顶峰,她昨天被拔掉了导尿管,已经在床上解过小便,一开始也很羞耻,好在关姐耐心地教她、帮她,几次以后她也适应了。

    可大便不一样啊罗雨微焦虑得想跳楼。

    这还不算完,医生走了没多久,进来一个端着铁盘的护士,说要给罗雨微的刀口换药。

    这是手术后的第三天,是她第一次换药,关姐拉上帘子,把罗雨微的床头摇起40度,她压低下巴,可以看到自己腹部的绷带,绷带拆掉后,里面是透着血的纱布。

    当护士揭开纱布,罗雨微终于看清了那道手术刀留下的疤痕,在左下腹,横切状,大概有五六厘米长,颜色很深,线还没拆,看起来狰狞可怖。

    罗雨微差点没绷住,护士给她消毒上药时,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她,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这道疤痕会伴随她一生,是一场由疏忽大意引发的意外而留下的记号,以后将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的身体要由自己来保护,来珍惜,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再亲密的人都不行,因为没有人会代她受苦。

    伤口换完药,护士帮罗雨微贴上干净纱布,又缠上束腹带,重头戏终于上场关姐从护士站领来了一支开塞露。

    罗雨微绝望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隔着帘子喊“汪韧”

    汪韧在外头应“我在,怎么了”

    罗雨微说“你、你能回避一下吗”

    汪韧一点没多问“行,我先去外头转转。”

    “汪韧”

    “在”

    罗雨微小小声“你能不能让徐姐的先生也回避一下”

    “好。”汪韧答应了。

    徐姐已经可以下地了,她老公一听这情况,干脆扶着老婆去走廊上散步,汪韧离开时还带上了病房门,帘子外只剩下一个走不了的张红霞。

    关姐拉上窗帘,熟练地做着准备工作,在床上铺好护理垫,给便盆套上垃圾袋,搁到罗雨微屁股底下,最后戴上一次性手套,说“我给你用药了啊,你就放松,别紧张,别怕弄脏,我会收拾的。”

    罗雨微仰躺在病床上,双膝弯曲,双脚岔开踩着床面,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后来发生的事,罗雨微想全部忘记,羞耻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内心里知道这其实很正常,但还是感到特别特别屈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大便的味道很难快速消散,病房的窗户还被设计过,只能开一道十几公分的缝用来通风,罗雨微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张红霞隔着帘子问她“小罗,你好了吧汪韧他们能进来了吗”

    罗雨微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一边说“可以的,阿姨,就是房里还很臭”,一边就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哇呜哇哇”

    张红霞

    汪韧进来时也吓了一跳,因为听到了罗雨微的大哭声,他站在帘子后问“小罗,小罗你怎么了我能进去吗”

    罗雨微哭喊着“你别进来你嗅觉失灵了吗不嫌臭啊”

    汪韧“”

    关姐从卫生间走出来,手里拿着冲洗过的便盆,小声说“女孩子脸皮薄,头一回在床上拉大便,害羞啦。”

    汪韧松了一口气,坐回老妈床边,张红霞用气声问他“昨天小罗的男朋友来过没”

    汪韧点点头“来过了。”

    张红霞“情况咋样”

    汪韧眼睛瞄向天花板“大概算是分手了吧。”

    张红霞很兴奋,还握了握拳“分得好”

    罗雨微惊天动地地哭了一场,吓得护士都跑进来询问情况了,她哭得那么伤心,谁都劝不住,但病房里没有一个人会去凶她。

    汪韧一直坐在帘子外头,知道这其实是罗雨微迟来的发泄。

    不仅仅是因为住院带来的不便,或是身体上的不适,更多的,应该是来自她心里的伤。

    不知何时,罗雨微终于哭累了,浑身散架一般地瘫在病床上,突然,她看到右边的帘子动了一下,后面钻出一个脑袋来,头发蓬松,面皮白净,眨巴着眼睛打量她。

    罗雨微披头散发,双眼红肿得像两颗桃子,没好气地冲他喊“你看什么看”

    汪韧惊讶地说“哇,你好凶啊。”

    他从帘子后头走出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给罗雨微递了一张纸巾“擦擦,别哭了,你哭这么厉害,也不怕刀口裂开。”

    罗雨微扯过纸巾,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裂开就裂开有什么大不了的”

    汪韧微笑“看来你真的好很多了,都有力气发脾气了。”

    罗雨微还是很委屈,嘴巴一咧又要哭“你是不是又要来看我笑话”

    “哪有啊。”汪韧说,“我是这种人么”

    罗雨微说“你也不要来对我说什么大道理,我不想听”

    真难搞啊,汪韧想了想,上身前倾,双手交握在膝盖上,说“小罗同学,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此时的罗雨微像是吃了火药包“你幼不幼稚的小学生吗还玩这个”

    汪韧像是不会生气一样,也没再和她卖关子“先说坏消息,你暂时还不能洗澡,好消息就是,在病床上其实是可以洗头的。”

    罗雨微一个激灵“真的”

    “真的。”汪韧笑着站起身,“我刚才在外头溜达时看见别的病房有人在洗头,很简单的,我们也可以实操一下。”

    罗雨微眼角还带着泪,摸了摸自己那包浆了的头发,说“可我没有洗发水。”

    汪韧说“我有,昨天带来的,借你用。”

    罗雨微又变成了那个懂礼貌的小姑娘,红着脸说“谢谢。”

    汪韧拿着脸盆去接热水,偷偷地笑起来。

    看吧,要哄罗雨微开心多么简单,让她洗个头就行了。